第二章 人的行为科学在认识论层次的一些问题

第七节 历史的范畴和专门的研究方法

1.历史的研究范畴与历史家如何进行真正的历史工作

历史的范畴是研究所有关于人的行为的经验资料。

历史学家收集、批判、筛选所有可以取得的文件，以这种证据为基础，着手进行真正的历史工作。

2.错误的历史研究方法

有人说，历史的任务是揭露一些事件实际上是如何发生的，不允许有所遐想，亦不许有价值判断（也即，对于一切价值判断保持中立）。他们认为，历史家的报告应该是一幅忠实记录过去的图像，不偏不倚完整呈现过去的事实。

3.历史学家该怎么做呢？

真实重现过去的工作，是人力所不能为的，同时历史并不是就过去事件的一个临摹、复刻，而是一个浓缩的概念化描写。

历史学家按照他已有的理念来理解事件，而不是令历史事件自说自话。

他所介绍的并不是所有发生过的事实，而是一些相干的事实。

历史学家处理历史文件时，必然以他那个时代的全部科学知识做装备，也即，以当代的数学、逻辑学、行为学和自然科学作装备。

4．历史学家与宣传员的不同

历史学家不可以心存成见或受党派信条影响而有偏颇；必须保持自己不偏不倚，必须以力求认知为目标，在这个意义下，其对任何价值判断保持中立。

宣传员则是把历史事件当成武器，进行党派斗争的论述者。

宣传员的特点就是不在乎获取知识，而仅仅为了某一其拥护的党纲辩护；他们为一个玄学的、宗教的、民族的、政治的或社会的教条而奋斗。他们盗取历史之名，以掩饰他们的作品欺人欺世。

5.历史学与其他科学之不同

价值中立，在如行为学、逻辑学、数学等先验科学，以及诸种实验的自然科学的领域，很容易实现。对于这几门学科，在逻辑上可以明确分辨科学与否。

但是对于历史而言，遵从价值中立的要求就比较困难。历史的主题是具体而偶然的、环境使然的人的行为的内容，归根结底是种种价值判断，以及这些价值判断对变化中的实际世界的行为投射。

6.宣称历史不是科学的人的说辞

有人断言，历史学家免不了价值判断。没有历史学家可以把所有发生的事实记录下来。历史学家必定会选择他认为值得记录的事实，而对其余事实置之不理，对于这一选择，他们认为本身就是一种价值判断，且受限于历史学家的世界观。同时他们认为，历史除掉事实的歪曲以外，没有别的东西，所以历史不是“不涉及价值判断而只求发现真理”的真正科学。

当然，毋庸置疑的是，历史学家也可能滥用他的自由裁量权在他选择事实的时候，党派偏见影响历史学家选择的是事情可能、且确实发生过。

7.关于历史学的研究方法

欲解决关于“价值中立”问题，必须对历史方法先有比较彻底的了解。历史学家运用逻辑学、数学、自然科学、行为学，特别是行为学所提供的一切知识，但这些都是不可或缺的辅助工具，并不足以完成其任务。

人们行为和行为的后果决定了历史的进程。而行为则决定于人们的价值判断，也即，行为人为达成其目的而选取的手段。至于手段的选择，则是取决于行为人所掌握的全部技术知识。

非历史学科，如行为学、自然科学，在很多情况下可以看出手段的采用所能达成的效果，但很多事情仍然待理清，不是这些科学所能帮忙的。

历史学运用“了解”的方法，研究不能靠其他学科分析的价值判断和行为的效果，处理每一事件当中一些个别、独特的价值判断和行为的效果，从而解释清楚事情究竟如何发生。

9.自然科学与历史科学如何对待终极数据

对每一历史事实来言，终极数据，也即逻辑学、数学、行为学和自然科学等非历史学科手段用今后，仍留在事实底部的那个独特或个别的东西。自然科学只能认定终极数据。但历史学可以尝试让终极数据变得可理解。当然，并不能将其还原成某些前因，若如此，这些也便不是最终数据了。而历史学家之所以能了解它们，是因为他自己便是一个人。

10.对“了解”的不同定义

博格森的哲学中，称这种了解为直觉，也即一种同理心。

德国的认识论称其为人文学科专用的了解，是所有历史学家和所有其他人，在评论人世间的陈年往事和预测未来时常用的方法。

11.“了解”方法不是为了建立新科学

了解方法的发现和界定，乃是现代认识论最重要的贡献之一。当然，这里不是在规划一门尚未存在、但即将建立的新科学，也不是在为既有的哪门科学建议新的研究方法。

12.了解不等同于赞同（就行为而言）、神入（就鉴赏某一现象而言）

历史家、人种学家和心理学家，记述一些其所厌恶的行为，其只是从其所含的目的与所用的手段来了解。而对一行为求了解，并非赞成这一行为，亦不是为这一行为做辩护。

了解是从历史的角度了解某一现象，以确定其在世事流变中的位置、信息及重要性；而神入则是从情感的角度品味、鉴赏它。一个人可以用历史的眼光了解某一现象，也可神入鉴赏，亦或者两者并存。

13.了解的任务是什么？

了解确立这样的事实：某个人或某一群人，曾基于一明确的价值判断和选择，为了达成某些明确的目的，采取某些手段，从事某一明确的行为；了解还试图进一步评估这个行为，看其产生了哪些效果，以及该等效果的强度，也即给每一行为定位，评定这一行为在事实发展过程中，究竟发挥过哪些有分量的影响。

14.了解的适用范围

了解，是要在内心里掌握那些不能被逻辑学、数学、行为学和自然科学完全厘清的现象，它的适用范围也就仅限所有这些非历史学科未能厘清的部分；它绝不可抵触所有这些非历史学科的教导。

15.复杂的现象不能否定任何定理

当涉及到经济理论时，有些历史学家试图用一些据称呈现实情，却抵触经济学定理的历史文件与数据抗拒经济学定理。

然而，复杂的现象，不能证明与证否任何定理，其不能作为反对任何理论陈述的证据。

16.经济史为何能存在？

经济史之所以可能存在，完全是因为有一个能够厘清经济行为的经济理论。如果没有经济理论，关于经济事实的报告，将不过是一堆不相关的、任何人都可以任意解释的数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