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自一个南方小镇,从小就生活在那里,直到上大学时才离开。
小镇四面环山,一条浑浊的河围着镇子终年流淌着,饮着牛马,养育着世世代代生活在这里的人们。
唯一通往外界的是一条之字形的山路,我一直渴望着能有一天可以走在那条路上,背上自己的行囊走出整座山,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贫穷往往和思想的包容与闭塞有关。小镇的老人们一直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他们从来没有出去过,也没有想过要出去看看别人的生活,只是埋头经营着自己的日子。
我小时候也跟着老人嘲笑过那里生意人的,穿着太花哨,不下雨却打把伞招摇去赶集,叫卖声一点都不好听。可是后来才发现,他们都是小镇上最富裕的人,不用面朝黄土背朝天,而且见过很多世面,也是经常走在我想走的那条路上的人。
于是,我佩服起了他们,反而抵抗起老式的说教。终于有一天,我有一个机会可以离开。这个决定做得煎熬,一面是母亲蓄满泪的双眼,一面是渴望了很久的远方,我都不想放手,但都不能握紧。
母亲也是第一次走上那条路,做在她的身边,我感到十分庆幸,因为实现了同一个目的但不用等到她那个年纪。火车开始鸣笛,呜呜的声音搅得心惶惶。母亲一个人站在月台上,朝着我招着离别的手,回想着自己失去的青春和在我这里实现某些遗憾。
火车一路北上,我在陌生的环境里感到十分激动。终于可以看到别人的生活了,终于可以遇见一些不一样的人了。熟悉的阔叶林被落叶林代替,梯田被城市覆盖,一些儿时的愿望就在眼前,一切真的触手可及。
母亲在放开我的手时嘱咐我,别人的笑容不一定是开心,要懂得从一个人是眼睛里看出心情 ,然后有分寸的说话;在许诺前一定要扪心自问能有多大能力实现,不要辜负自己在乎的人;雨天记得加衣服,风度和温度都要兼顾。
后来她还说了很多,我都忘了。因为我一直都觉得小镇里的一切都是被这个世界遗弃了的,它抱着老旧残缺的东西死死不放,不去接受也不去创造,所以它贫穷,它没有生机。即使是爱我如生命的母亲,也无法冲破她周围环境的局限,带给我实用和潮流的信息。
今天读书时看见一句话,说“智慧越多,勇气越少”。我反复读了几遍,恍然大悟。觉得心里酸酸的很难受,刻意遗忘母亲地教导是对她的爱的残忍,还好我知道得不算太晚。
一个人见过很多世面之后变得稳重,不是因为装逼格,而是明白了自己确实没有什么值得去炫耀的东西,在外人看来,他就没有了躁动和侃侃而谈的勇气。
我也忽然明白,小镇里的老人并不是懒惰或者是惧怕外面世界里的未知,而是他们明白,一方山水养育一方人,想要富有不是一两代人就能做到的。他们懂得责任,所以不会为了自己的愿望贸然离开,把自己的亲人置于不管不顾的境地。他们看透了事情发展的规律,所以没有多余的勇气折腾生活里的不如意。偶然浅浅地抱怨一下自己心底羡慕的那些人,把自己的希望寄托在孩子身上,看着自己爱的人实现自己钟情事情然后默默地幸福着。
爱一个人也是这样,越了解他,就越害怕直接说出一件事情的真相,绞尽脑汁地寻找一个贴切的表达。因为害怕失去,所以假装愚笨着,扮演了傻白甜的角色。
自己还没有多少阅历时,用肤浅的认知以为猜透了一些大道理,后来才发现,那只是童心和自己开的一个玩笑,却一点也不好笑。
如果有时听不懂一些话,那就先记下。这些话并不是你没用心听,而是现在还不是你能听懂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