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在清晨,爬上楼顶。
清晨的风,不带一丝温情地,像幽灵一样钻进脖颈,划过脸庞,我就站在那儿,体会冷冬独立房顶冷冽的清醒。
闭上眼睛,听后山竹林作响,冷而强悍的空气在林间流荡着,深深地吸一口气,品味空气里淡淡的竹香。
我就那么安静地站着,享受这难得的心静。
记得梭罗在华尔腾湖畔,清晨吸到新鲜空气,便希望将那空气用瓶子装起,卖给那些享受不到的人。
在此刻,我也生发了这样地心思。
“大早上的,瞎跑去受冻,感冒了可不得了,快下来”,楼下传来母亲的呼唤声。
我不做声,沉默片刻,还是选择默默地往楼梯口走去。
母亲饱满的爱意,是我不愿辜负的。
可自知山野田间长大的孩子,不会这般弱不禁风。
幼年时,便大冬天的不愿老老实实的围炉烤火,要到那过膝的雪地里去。
大清早,在空无一人的雪地里,看门前浅浅的梅花印,思索这是什么动物爬过的痕迹,它真是幸运,最先和雪打了招呼。
然后小心翼翼地抓一把白雪,塞进嘴里,体会那冰冰凉凉的雪与满腔温热汇融。
母亲瞧见了,免不了一顿责骂,唤我入室。
我咧开通红的脸颊,鼻孔中冒着一缕缕的白气,冲母亲咧嘴一笑,继续自顾自地玩耍。
纵是满室的暖气,也是压抑不住内心渴望的。
毕竟,只有在室外,才能真正地感受到自然的变化。
林清玄老先生曾写:不管是春夏秋冬,总是喜欢到郊外去,因为在室内,就不能感受真实的季节感应,我觉得最可悲的莫过于夏天总是躲在冷气房里,而冬天来袭时则抱着暖炉的人,那样的人不知道春花何时盛放,也不能体会冷冬独步街头冷冽的清醒。
我对此深信不疑。
去年在乡下度过假期,感触更是深刻。
乡下网络不畅,倒也悠闲自在。
每天用过晨饭,便吆喝着挑水去。
一担水压在肩膀上,有节奏地一上一下的晃动,这脚下的大地厚实地托住我。
从坡上往我这边看,一个小小的人影在天空下,缓慢移动,却卯足了劲。
几担水下来,全身热乎乎的,散发血液里流淌的野性,使情致随着这清晨生发朝气,一整天的丰盈。
遇上冬日里的暖阳,迫不及待地便搬个小板凳,坐在院子里,在天空底下晒太阳,时而看云,时而看风,时而看生养我的这片土地,直到它下到山的那边去,惬意极了。
这是只有在乡下的室外独有的乐趣。
后来因事去到镇上舅舅家。
心情却始终压抑,一整天都不想动嘴说上几句。
他们家楼层高,每每用完餐便上天台,放放风。
不禁联想到“囚房”二字,但唯有此时,心情舒畅。
我站在高处,望见木叶飘零,枝桠剪影,滔滔江水向东流。
心像一下从低谷走到了平原,开阔了不少。
我对着那山,那河,唱着“世界那么大,还是遇见你,多少次疯狂,多少天真,一起做过梦,有一天我们会重逢故里。”
似乎看见世间一切美好,都在向我走来。
看到少年的嘴角勾起,干净,纯白。
看到少女的眉眼浅笑,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
看到了草长莺飞,爱的人在路上。
看到了城南的花都开了,可缓缓归矣。
回到房内,依旧沉默。
随手打开周国平的《只是眷恋这人间烟火》,读到一则,写他曾挤在鸽笼般窄小封闭的空间里,忍受最悲惨的放逐——被阳光和土地放逐。
受本能驱策,后来乘考大学的机会离开了上海,就像一个寄养在陌生人家的孩子,长大后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便出发去寻找自己真正的家。
读到此处,黯然神伤,我心生我也应去寻我真正的家去了。
村里封路,几经辗转,终究还是回来了。
下车,重回土地,雨后的泥土,踩上去,松松软软。
使劲呼吸了几口空气,清清爽爽。
我站在原地,看着脚下的泥土地,抬头仰望天空,心里油然而生一种踏实。
这种踏实,叫归属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