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我跟踪了自己的父亲,终于发现了他不回家的秘密,想到就心酸

 我真正觉得与父亲有实质性的交流,是在六年前,在此之前我从未觉得父亲的身影离我如此之近。

  六年前的某一天下午,母亲把我叫进她的卧室,我记得差不多是下午三点,夏天的阳光每天都会在这个时候照进阳台的吊兰上。我漫不经心的跟着母亲身后,极力思考着到底是我犯的哪个错误终于被母亲发现。我还未整理出一丝头绪,母亲唤了一声我的名字,我抬起头,忽然间看见母亲浑浊的眼睛里,正一根一根蔓延着地红血丝。她哭着告诉我,因为十年前父亲意气用事非要给自己的兄弟当贷款的担保人,现在贷款出了问题,他那个讲义气的兄弟也没了踪影,银行把爸妈十年间攒的钱全都划走了。我们家一分钱也没有了,也正是母亲说到这句话时,我才突然意识到,我已经有整整一周没有见过父亲了。

  自从步入高中以后,时间逐渐变得紧张起来。往往我还在睡梦中,就隐约听见父亲在刷牙时水龙头哗哗的流水声,等下了晚自习回到家,父亲低沉的呼噜声已经开始欢迎我回家了。好像我们之间的感受,从来就只有听觉。

  自从那件事发生以后,父亲每天回家都变得很晚,母亲为了多挣一些钱,每天也很晚回家。我清楚的感觉到家中似乎多了一道空气垒成的墙,把我和父亲的最后一丝联系也隔断了。我开始恐慌、焦虑,甚至变得敏感,有一天我再也坚持不住,翘了晚自习蹲守在父亲的公司。

  父亲的公司旁边,有一大片树林,即使在炎热的夏天待在树林中也不会觉得热。阳光好像只能照射在树木的树梢上,一阵风把末端的树叶吹落下来掉在树边的石墩上,在白白的石墩的映衬下看不见一点绿色。

  没过多久,父亲便从公司走出来。那天的风很大,父亲从裤兜里掏出一支烟,贴着墙边点了三次才把烟点着。他平常是从来不抽烟的,父亲就这么沿着墙边慢慢地走,每吸一口烟都会被呛得咳嗽好久。他走去的方向,正是那片树林。

  父亲在那颗树下抽了几根烟,我就在不远处蹲了几个小时。他总是低着头,从远处来的风都不用吹乱他稀疏的头发,就已经能看见他已经裸露在外的头皮。天空逐渐黑了下来,我有些害怕,便扭捏着走向父亲。父亲看见我并不惊讶,原来他早就发现了我跟在他身后。走进后我才发现,即使他身着深黑色的工作装,我还是能轻易的分辨出袖口上哪些是吃饭时弄上的油渍,哪些是工作时不小心漏在身上的墨水。

  我依稀记得昨晚睡着时,隐约听见父亲与母亲在小声的吵架,好像是父亲工作上出了一些问题,那是昨天的一整天内他俩最长时间的交流。这样的交流在最近时有发生,我猜父亲紧皱着的眉头,也正是在为生活、工作和婚姻发愁。我站在一旁,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能低着头两只手扭捏着右手的袖口。父亲也没有理我,只是又点上了支烟,我这才发现,父亲用来夹烟的食指和中指,每一根都比我的大拇指还要粗,上面的指纹清晰可见,食指的一侧,还有上次做饭时不小心留下的伤疤。

  父亲今天还穿着去年过生日时,我攒了一个月的钱送他的白色球鞋。现在也有些泛黄了,刚买回来的时候他几乎隔两天就刷一次,哪怕现在也还是每周都要刷一刷。等我发现他的嘴唇已经干裂的出血时,父亲已经把最后一口烟也吐了出来。

  “你知道吗?我现在觉得没有人能够理解我。”

  父亲说的是“你”,而不是女儿,或者我的名字。我被这突然间的话语问懵了,也不知该如何回答。父亲看着我,他眼睛中一根一根蔓延着地红血丝,像母亲上次看我时一模一样。我在这一瞬间突然觉得,父亲老了。原来无所不能的父亲,好像在他仰头望向我的一眼时,逐渐变成了一副失败者的模样。曾经浓密的头发现在已稀疏到露出头皮,脸上满是褶子,像一颗腐烂的苹果。眼下乌黑的眼圈已经把父亲肿胀的眼袋掩盖住,胡茬像未修理的草地一样长满了他的下巴。他总是穿着那身黑色的工作装,在他仰起脖子看我的时候,我也不知所措的流下一滴泪来。

  第二天出去见了我的朋友,昨晚父亲跟我一块回家后,就跟公司请了几天假要在家里冷静几天。跟朋友告别回家时,正巧看见有摆摊卖鱼的,觉得有两只鱼比较可爱,便打算买回家,放进家中那闲置已久的鱼缸。

  回家后,我能感觉到父亲对这两条锦鲤也很是喜爱,看它们的眼神像极了小孩子看见了心仪已久的玩具。之后父亲在请假的几天里,几乎把所有的精力都灌注在鱼上,为了保证它们能活的久一点,一向不相信网络的父亲竟然开始主动从网上搜索,与我说的话也渐渐多了起来。当然,话题三句离不开自己的鱼。

  好在父亲的努力没有白费,这两条鱼乃至到现在都还健康的活着。那段时间的父亲,因为它们的存在心情好了许多,好像因此找到了精神的寄托。他不再独自一人,去树林下抽烟,而是在母亲没回家前便精心做好一桌晚餐。晚餐后我们围着电视,被那时正火的综艺节目《跑男》,逗得哈哈大笑。又在后来的几天里,父亲着手处理完了公司里的问题,母亲也不用再如此劳累,生活好像又回到了正轨,但却比以往热闹起来。

  前几天母亲过生日,母亲开着车,在一段连续数个缓坡的路上突然加速。我诧异的问为什么,父亲抢着说

  “像不像在波澜起伏的海面上驰行?”

  我感受到母亲的笑声轻拂过我的耳朵 ,父亲坐在副驾驶上扭头看着我,笑眼盈盈像一颗腐烂却新长出嫩芽的苹果。

  原来我才是我们家,最不浪漫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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