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让外婆停下送我们的脚步,她站在路边,回头看的时候,一棵小树的枝叶把她遮了个三分之二,再往前走,又回头看外婆,她还没有往回走,而是从口袋掏出一块吃喜宴拿到的那种薄薄的红底花手绢,展开,铺在齐耳短发上,我对外婆做回去的手势。
后来外婆看我们走很远了,才缓缓转身,她将一个人走上缓坡,经过两家的石头厕所,才可以到达那黑洞洞的旧房子,外公最近被大姨妈家接去了。
我怕雨将她少有的白发淋湿。
也怕这样简单的离别也会让她眼里含泪。
我们快走的时候,外婆开心的说,她有一件特别好,特别保暖的衣服,说着就把自己包得像忍者神龟壳的上衣一层层往里掏,半天掏出白色的一角,她对我妈说,这么件好衣裳,可暖和呢,你要吗?我妈作势摸了摸,大笑,说,这衣服好,您留着穿。我是在那一瞬间,发现外婆掏衣角的手真的像枯树枝一样的,瘦而黑。
回家路上,我对妈妈说,以后要是我生了个姑娘带回来,我们不就是四代同堂了吗?妈妈点点头说嗯。她说,以前你外婆还愿意到咱家住上一倆星期,今年就你妹出嫁的时候去住了两天,
我问,为什么?
她说,你外婆说,
年纪大了,八十多了,去别人家住不好。
走之前我还跟外婆说,婆,等我结婚的时候你要到我家去的哦,你做好准备啊。外婆说,你在家里找个好人,我说,改天带回来看你,外婆笑了,说,带回来,人家看到屋里寒碜,你妹找了个小冯还不错,回来呆的习惯,不挑剔。
其实一年前我就有了找个男友,带回来看外婆的想法,然后看着外婆参加我们的婚礼,再然后把我们的宝宝交到外婆手上。
外婆很高兴今年养的鸡很好,说开始下大蛋了,一边从瓦罐里摸出来给我们看。妈妈说,还好她和外公有个伴儿,没事闹个两把。
你外婆很怪,你外公在的时候嫌他这不是那不是,他一有个病痛的就急的不行,一出门了就天天惦念,每天把破衣裳给你外公穿,到年底新衣服还是新的,破的更破了,我笑,说,以后你也专把破衣服给我爸穿,她说,打死你爸他都不穿。
外婆家前院一角有棵栀子,在这小寒时节的雨天里,让我看到一只带着水珠的白绿的大花苞,大概是在花季中没来得及开的。栀子前的院墙上攀着叶绿的金银花,缠着粗藤,像姑娘的麻花辫。
而这时的后院的枇杷树已经花展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