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时光可以倒流,你会改变当初的决定吗?
——题记
01
潘晓诺看着手机屏幕发着呆,她在犹豫是否要回复哥哥的信息。
母亲坚定的眼神和不容反驳的话语犹在耳边:你就当没有这个哥哥。
事实上潘晨并不是晓诺的亲哥哥,他是叔叔的小儿子。
晓诺八岁时,潘晨已经是一个十六岁的少年。因为读书不好,他早早就进入了社会,因此也沾染了一些不被认同的不良习惯。
即使如此,哥哥在晓诺心中的形象依然是那个幽默风趣的少年。
记忆的大门缓缓开启,晓诺的思绪飘忽回到了八岁那年。
八岁那年,晓诺一年级。因为晓诺是一个早产儿,因此从小就体弱并比同龄的孩子小一些。哥哥成了她坚实的后盾。
那一天晓诺走在放学回家的路上,因为学校离家不远,因此晓诺独自一人走回家。走到一半的时候,突然身后几个高年级男生中的一个喊她:“喂!潘晓诺,怎么没人来接你啊。”
潘晓诺不理睬继续走自己的路,许是被忽视触到了小男生的面子,那个喊她的男生又叫了一句:“喂!叫你呢,你这个没爸的野孩子。”
这次潘晓诺不再沉默,回过头看向那个男生。男生被她愤怒的表情震住了,但不能在别的伙伴面前失了面子,因此言语上继续着挑衅:“野孩子。”说的时候仰起头并提高了音量,说完几个男生都哈哈大笑起来。
潘晓诺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上前就给了这个男生一拳,男生在蒙了几秒后回击了晓诺一拳,然后又一拳没有停手的意思。直至晓诺的脸上发青嘴角渗出了血,几个男生可能意识到了严重性,停止了暴力飞一般的逃离了现场。
晓诺忍着眼泪擦擦嘴角的血,捡起被扔在地上的书包,整理了一下衣服恢复了漠然的神情继续往家的方向走去。
回到家妈妈还没有下班,晓诺洗漱了一下换下弄脏的衣物然后清洗干净,她不想母亲看到这一切,尽力使自己恢复原样。
潘晨来给晓诺送水果,看到她脸上的淤青,问出了事情的真相。潘晨默不作声拿来热毛巾敷在晓诺的脸上,然后一句话也未说就离开了。
第二天从大人那里得到的消息,潘晨把那个打晓诺的男孩子打骨折了,叔叔因此赔付了医药费,但哥哥怎么也不肯开口为什么要打那个男生。为此哥哥还被学校记了过。
晓诺深感愧疚:“哥,对不起。”
潘晨无谓安慰她:“没关系,本来我也不是好学生,只是多一次记过而已。”
就这样这件事情在晓诺和潘晨的心里成了永远的秘密。
02
晓诺在没有父爱的环境下慢慢成长,这一年晓诺18岁了,潘晨26岁。
用潘晨自己的话,他不是读书的料因此早早踏入了社会,但似乎他也没有什么稳定的工作。每次潘晨拿了工资,第一件事情就是给晓诺买礼物,因此她床上的小玩偶已经占据了她床的四分之一。
母亲一直在警示着她,说潘晨跟那些混混在一起能有什么出息,让她远离潘晨。晓诺口头应允,私下却偷偷去看潘晨。
那一年的夏天非常炎热,晓诺穿着碎花连衣裙撑着一把小花伞去看潘晨。
潘晨租住的地方需要换乘一辆公车才能抵达,之后还要步行10分钟左右。
那是一处破旧的小楼,房子外面的空地上杂草丛生,垃圾遍地。晓诺不确定潘晨具体租住的楼层,因此准备一层层去找。
走进一楼狭窄的走廊,晓诺闻到一股浓烈的霉腐味,不禁咳嗽了起来。有人听到声音从走廊尽头的一间屋子走了出来。
男孩光着上身,下身穿一条平角裤,脸色在光照下显得苍白空洞。男孩问:“你找谁?”
晓诺答:“潘晨。”
男孩上下打量着晓诺,然后回头向屋内喊:“老大,有人找。”
晓诺就这样呆呆站在门口,等待着许久未见的哥哥。
约过了五分钟,潘晨从屋内走出,脸上略有诧异和不耐:“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不等晓诺回答,潘晨拉着晓诺就往外走,而晓诺却突然奋力向屋内走去。潘晨无奈不想弄疼晓诺,便随她进了屋。
屋内陈设简单环境脏乱,床上坐着一个年轻的女孩,披散着头发穿着吊带裙怀有敌意的看向晓诺。
刚刚的男孩则坐在椅子上吃着白色泡沫盒里的食物,想必是外卖。地上随处可见的垃圾和烟头,眼前的景象虽在想象之中,当真实呈现却也令晓诺倍感吃惊和作呕。
潘晨看出晓诺的不适,说:“我送你回家,以后别来这种地方了。”
晓诺没有回复甩开潘晨的手,加快了步伐想要离开这个令幻想破灭的地方。
03
刚走出大门口,胃里的翻涌和炙热的太阳使得晓诺脚下一软,整个人往下沉。在即将跌落地面之时,一双有力的手臂稳固住了她的身体。然后横向将她抱起,朝街角走去。
晓诺的意识开始模糊,终是支撑不住闭上了眼,感觉到潘晨加快了脚步,然后他们来到了一家小诊所。
等晓诺醒来天气已暗,她看到自己躺在陌生的床上,边上坐着潘晨。
刚要开口却发现自己虚弱无力,潘晨忙上前把她扶起,然后温柔凝望着她:“你中暑了,我开了一间房让你休息。”
潘晨伸出手想整理晓诺凌乱的发,晓诺别过了脸不予理睬。
潘晨举着的手停在了半空,终于还是触摸了空气无精打采的垂了下来。
“我给你买了点粥,你吃一点吧。”潘晨说。
晓诺依然默不作声。潘晨起身:“你好好休息,我先离开下。”
晓诺拉住潘晨的手,眼泪就这样流淌下来。潘晨替她探试泪水,定定看着她,然后说:“以后别再来找我,你要好好读书,别像我一样。”
晓诺泪眼婆娑看向潘晨:“哥哥,大人们说的都是真的吗?”
潘晨上前紧紧抱住晓诺,只是喃喃的说:“你要好好读书。”
04
偷偷看望潘晨的事情终于还是被母亲知晓,母亲气愤异常:“你为什么还要去看这样的人?”
晓诺反驳:“什么是那样的人?哥哥怎么了?”
母亲不再隐瞒:“他打架斗殴吸粉,这样还不够吗?”
晓诺睁大双眼不愿相信,那个幽默风趣疼爱他的男子怎会如此不堪,她不相信。
母亲的情绪稍稍平复,她说:“潘晨已经被抓去戒过一次毒了,现在你叔叔已经对他失望不再管他,以后你好好读书不要再与他有任何联系。”
晓诺不语,整个人呆呆坐在沙发上。母亲说完叹了口气,然后走出了房间。
有时候真相令人难堪,我们却不得不去接受和消化。
晓诺在心里作了决定,然后回归了平静地生活,只是平静地湖面内里却是暗潮涌动。
05
这一年晓诺23岁,大学毕业。潘晨31岁,依然在游荡。
念大学的四年间,晓诺一心专进了书本,仿佛对感情免疫。
同寝室的女生都谈了一场或一场以上的恋爱,只有她一心沉浸于自己的世界,对外界的纷扰和多彩不为所动。
也不乏男生的追求,但她都冷默以对。甚至有一个心胸狭隘的男生因为被拒绝而散布谣言说潘晓诺只喜欢女生。
一时流言纷纷,晓诺本人倒也不在意,但同宿舍的女生站在晓诺身前极力替她辩解,甚至她们找到那个造谣的男生逼迫他拆穿自己的谎言,男生被逼无奈只得在BBS发文澄清。
就这样,晓诺在书海的包围和友谊的庇护下顺利走到了毕业。
至那次偷偷去看望潘晨之后,晓诺再也没见过潘晨。只偶尔从大人的嘴里听到些许关于他的近况,大体依然是令人失望,三次进了戒毒所。
目前依然没有正当工作,但奇怪的是身边的女友却不断更新。
叔叔对潘晨的失望已经不言而喻,母亲的态度也很坚决。晓诺在母亲的期望下顺利进入了一家银行工作,母亲抑郁多年的心情终于迎来了曙光。
06
晓诺努力工作,业余时间还找了两份家教的兼职,母亲不解问她为何如此拼命,家里虽不富裕但也无需她这样拼命赚钱。晓诺对着母亲笑,不语。
母亲摇头,说:“女孩子差不多就可以了,等你嫁了人我就真的轻松了。也对得起你在天的父亲。”
这是母亲第一次主动提及父亲,小时候晓诺总是问母亲为何自己没有爸爸,母亲总是沉默或者哭泣。
渐渐长大了,晓诺也就不再问这个问题,父亲成了晓诺心底一个不解的谜题。
你爸爸其实是在你刚出生没多久,就跟着一个女人走了。
母亲简短的一句话却包含了心中多少的愤恨和悲伤。
“爸爸就没再回来过吗?”晓诺问。
“没有!后来听说生病 死了。”母亲答,语气已不似从前般幽怨。
时间终究是最好的良药,治愈着一切的伤痛。
但凡明天的太阳照常升起,心里的希望总是值得努力。
07
晓诺26岁了,潘晨34岁。
晓诺突然消失在原有的生活圈,只给母亲留下了一封信,大意是给自己一年的时间,让她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母亲惊惶失措不知如何是好,一遍遍地打晓诺的手机,只是永远的无人接听让母亲陷入绝望,渐渐她停止了四处打听和拨打电话。
母亲隐约感受到女儿的去向,她接受了一年之期的现实。
当晓诺费了一番波折找到潘晨的时候,眼前的男人让她吃惊和错愕。
记忆中潇洒的少年已然不堪入目,潘晨暗黄颓废的神情着实让晓诺震惊和无措,尽管晓诺在心里给自己做了心理建设和铺垫,但视觉的触动依然强烈。
潘晨在看到晓诺后的本能反应是逃离,晓诺加快步伐上前拦住了他。潘晨瘦弱的身体几乎骨头可见,晓诺的泪水不可抑制的低落:“哥,你跟我走,我陪你戒毒。”
潘晨甩开晓诺的手:“别管我,你走。”他几乎用尽了自己的力气喊出了“你走”两字。
晓诺再一次伸出手,她用双手环抱潘晨让他无处可逃。
潘晨试图挣脱,晓诺毅然表示:“如果你不戒,我就陪你吸。”
这句话似乎有了效果,潘晨不再挣扎。
晓诺帮潘晨简单收拾了几件衣物,然后带着他离开这个阴暗污杂的出租屋。
08
晓诺在郊区租了一套房子,里面已经配置了生活必需品。房子一共分隔成五间,两间卧室一间客厅一间厨房和一个卫生间。
到达没多久,潘晨的身体就强烈需求那个令他短暂快乐的粉沫,他蜷缩着身体痛苦痉挛,嘴里叫嚷着“不行了,要死了。”
最后他哀求晓诺让他解脱,晓诺强忍着泪水,上前抱住潘晨,用尽自己的全力抱着他,就像小时候潘晨保护自己一样。
最初几天犹如地狱般的难熬,晓诺除紧紧抱住潘晨给予他力量,其他毫无他法。一周后,潘晨有所好转,脸色开始慢慢退去灰暗。
晓诺欣喜,开始更专心的研究潘晨的食物。
一个月后潘晨想要回去,晓诺制止,她下了决心一定要让哥哥远离这苍白,让他回归正常的生活。潘晨被晓诺的坚定感染,答应留下继续养身体。
之前的努力工作和兼职总算在此刻展现了效用,所以金钱不是万能的但没有钱却是万万不能的。
晓诺联系了镇上的一家汽修厂,她一次次的真诚求助,终于厂长动容决定让潘晨去厂里当学徒。
晓诺自己的工作自然已经泡汤,在一年期限的倒计时,她联系了之前的朋友,找到了一份文职的工作。
09
离别的日子终究还是来临了,晓诺烧了一桌的菜等待潘晨下班回家。
但天色渐暗潘晨却依然未归,晓诺给潘晨打电话。电话响了三声后是一个陌生的声音,晓诺不相信自己耳朵所听到的一切,她狠狠打了自己一个耳光,疼痛感让她清醒了过来,她向医院的方向飞奔而去。
一个穿着制服的男人站在走廊上,周边零散站着几个陌生人。
男人看到晓诺走来问:“你是潘晨的家属吗?”
晓诺点头。
男人低下头然后又抬起,仿佛不忍说出那几个字,语音低沉的像是梦境:“潘晨因为救一个落水的小孩,不幸溺亡……”
晓诺无法相信自己所听到的信息,她呆立在原地。
边上一个女人边哭边说:“对不起,都是因为孩子贪玩。”
女人的声音仿佛是一种确认,让晓诺不得不面对现实。
她整个人踉跄着,问制服男人:“我哥现在哪里?”
“停尸房。”男人说出这几个字,之后又叹了一口气。
晓诺无目的地想奔向哥哥的所在,可脚下瘫软终于还是倒在了地上。
恍惚中她感觉哥哥抱着自己在急切的奔走,然后她记起那个小旅馆,记起哥哥的脸以及自己虚弱的身体和疲惫的心。
她微笑着看着哥哥,她感受到哥哥起伏的胸膛和沉重的呼吸,可是他们只能这样紧紧相拥,这是底线也是所有。这一瞬间晓诺的脸上荡漾着幸福的笑容,
她看到哥哥微笑抚摸她的头;
看到哥哥伸出的双手和眼里的犹豫;
看到哥哥替她教训欺负她的男生时愤怒的样子;
看到哥哥眼里无限的柔情和沉重的自卑感;
看到他们的童年、少年及青年。
10
犹如做了一场漫长的梦,晓诺醒来时发现母亲坐在她的病床边,没有责骂也没有安慰,只是静静地陪着她。
这个年轻时就失去丈夫的女人,相信她的女儿有着与已相似的韧性和坚毅。
晓诺没有去参加潘晨的追悼会,在她心里哥哥的肉身虽然消失,但他依然会出现在晓诺的梦里。少年潘晨的脸在晓诺的脑海挥之不去,他温柔唤她:“晓诺。”她笑靥如花甜甜回一声:“哥哥。”
—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