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从业资格证的人有很多,但不是每个人都有资格从业。
L女士是我的一位语文老师。很大程度上来说,我必须感谢这位女士。从教学成绩而言,她很优秀,她指导过的很多学生都拿过一些奖。校刊上的学生获奖文章,一大半都是这位女士的各届学生。我之所以称为L女士,是因为即使在多年后三观初定的我或是当时懵懂莽撞的我的心中,她不配成为一个老师。
我当时的小学在我们这个小县城算是一所好小学。凭借着高超的拖堂技术和可以与初中相媲美的作业量达到一个好成绩。我是一个怯弱而收敛的小女孩,至少那个时候是这样的。成绩也算好,所以成功的读到了六年级。
小学为了考好初中,在我那个时候,家长都将小孩送去老师家里补课,包括我的父母。实不相瞒,当时的我们家可以算是囊中羞涩。妈妈的工作还没有起步,爸爸也是新换了职业,又因为我是比别人少上了几节课,所以妈妈塞了八百块在一个红包里,让我在期末前带给L女士。
我不知道,同学的家长究竟阔绰到什么地步。L女士拿到红包的时候笑眯眯,当着我的面打开了。收压岁钱的经历告诉我,刚拿到就开始点钱其实不太礼貌,虽说给老师的红包和压岁钱有区别,但是当我转述“老师当着我的面就拆了”的时候,我的父母还是很震惊的。L女士数了数,放进房间里,第二天上学的那天,我去她办公室的时候,她笑着说“别的家长都是四位数的呢,你可真是个特别的女孩子。”
我是早熟的类型,我听出来了这些讽刺,但我也不敢说什么,怎么说,小孩子都很怕老师,尤其是在当时被标榜为优等生的我,对老师几乎是言听计从。
说句实在话,我真的,我没有勇气去反抗。
我小时候见过恶作剧,把一个男孩子反锁在学校的垃圾房里,一直等到家长和保安一起来找,据说那些男孩没有受到惩罚,因为被锁的男孩智商有些问题,他甚至说不出哪些人锁的他。
我怕极了,如果老师把我锁小黑屋呢。
而且我是好学生,我最在意的是老师对我的看法。
前面已经说过了,我是个早熟类型的女孩子,小时候性格也是偏沉静的,善于观察有时候并不是一件好事。不知道是什么机缘巧合,我印象最深的是看到了老师电脑上正在编辑的文章。之所以印象很深是因为校刊上有过这篇文章,很有趣,是一个她教的比我们高几届的学长写的,有关于家中的马桶的变迁。可是过了不久,她带了一份桐庐报纸来,上面刊登着那篇文章,几乎是只字未改,除了作者名改成了我们班一个家里很有钱的男同学。发现这件事的不止我一个人,课间大家盘问男同学的时候,他很得意地说了,自己家前几天刚刚给了老师多少钱的红包请老师多关照。还说“以后谁敢欺负我我告老师,你们都得完蛋”。
如果我用现在十七八岁的年龄去看当时这件事,我会觉得这真是不可思议,这样的老师真的是手持资格证和师范大学毕业证书的老师吗?她教出来的那么多“奖状奖杯”难道就是这样教出来的吗?人品与能力,真的对等吗?
最后我得知的是,她让我发给她的文章,全都以已接收未发送的形式躺在了她的邮箱里。
接下来的这件事,我不需要大家的同情。
六年级的时候,在同桌桌子上和另一个女孩子一起用粉笔画画。同桌回来以后大怒,斥责我是个有爹生没妈养的孩子。“操你妈”是我意识清醒时听到的最后一句话,后来扭打在一起就什么也不记得了。但是我唯一记得很清楚的事情
1.我没有掐人脖子
2.虽说是扭打,但我们谁都没有打到对方(当时的同桌Y同学自己也承认了我没有打到他)
另一个肇事女同学找来了老师,老师问我是不是我干的时候,我撒谎了。
是的,我撒谎了,所以说在这件事情里,至少一开始,我不值得任何人同情。
补充一个前提,当时我们班的人都嘲讽我,可能是因为我的脸上有一个手术疤痕,所以尤其是男生,都给我起了非常侮辱性的绰号,甚至还和我说“你千万别到处乱走,你会吓到其他班的人的。”这也是我当时为什么会大打出手的原因。
当天都过的很平静,老师骂了我撒谎,但我不后悔。
后来的一切都是Y同学亲口告诉我的。我听完以后,我彻底对教师这个职业感到痛心。
即使现在回想起来,如果问我有什么后悔的话,我后悔的是在以前,我没有站起来反抗老师的勇气。如果我那时不是个内向的人,我那时有我现在一半的勇气,我一定会抓住她的头发,在她的耳朵旁边大喊“对不起,你不仅不配做老师,你更不配做人”
当晚,L女士把Y的毛衣领子翻下来,发现有一丝一丝的红印子。L女士几乎是很凶地逼问Y同学及当时在她家托管的一些同学我是否掐了他的脖子。并且肯定那些红色的血丝是用指甲抓出来的。不过第二天我妈妈到场的时候,以她曾经对童装几年的接触告诉老师那些不过是毛衣领口有些紧,可能小孩子自己对领子拉拉扯扯印出来的。但这是后话了。那晚,当着十几个孩子的面,L女士问Y同学,这些抓痕是否是我弄的。
Y其实和我关系不错,火气降下来以后也就没了怨恨,他说“我记不清了,但应该不是。”
接下来的一部分是我从当晚在那里托管的Z告诉我的。L女士当时几乎是失了智,对着他说“不可能,你记错了,你肯定自己被打了还不知道,就是她打得!明天叫她家长来,给你一个公道!”
公道?可笑,公道在哪里。纵使我画了桌子我撒了谎,可我没做的事情我死都不会承认。第二天当着父母的面,L女士人模狗样地说了几句客套话,然后开始数落我的种种恶行,说Y打篮球打出来的包是我敲的,脖子上的抓痕是我抓的。Y一言不发,但是当老师逼问他承认的时候,他也还是一言不发。L女士有些气急败坏,逼他承认。我的母亲见到这一幕简直就是一瞬间爆发,开始怒斥老师为什么要逼别人承认根本没发生的事情。责问老师是否有资格成为孩子的引路人。我的父亲也十分生气,说“如果这个老师不管的话,别人打你骂你,你就打回去骂回去!”L女士的丈夫,也是我们的数学老师,冲出来打了个圆场。
回到班里,L女士说“真是什么样的家长教什么样的学生,哼,我最瞧不起的就是这种没文化的家长和他们教育的孩子。”
如果说L女士做过什么好事,就是在这场事件中,她叫出了每一个欺辱过我的男孩子,轻飘飘说了句对不起,没有责怪地放回去了。
最后Y同学送了我一盏香熏蜡烛给我道歉,说“对不起,是老师叫我这样的。”
这算是好事吗?我现在想来可真是可笑,一声毫无意义的对不起罢了。事实上那些难听的言语和嘲笑并没有结束,而她也撒手不管,我也明白了这段师生关系大概就到这里结束了,我还没考初中,但我知道剩下的人生与她毫无关系。
我没有再找过她,即使被辱骂,我也只是咬着牙走。
小升初的时候,班里有几位同学选择了去考杭州的学校,也很幸运被录取。录取通知下来的那一天,L女士放学以后把我们留下来并没有考试,而是开小会,和全班说“我真没想到我的班里还有这些白眼狼,这些没良心,不懂得尊重老师的人。”我可能记不清原话,但我可以百分百向大家保证,“白眼狼”和“没良心”这两个词语是肯定存在的。总之,最优秀的同学都没收到表扬。L女士还说“学校也不好把你们的名字挂在光荣榜上,你们永远得不到表扬”。不过事实上只是,奖金是按照考上当地最好初中的学生数算得。即使我们班考上的最多,但是少了六七位同学,奖金也就没有更多了。
其他的很多事情,大概都是小事,不能算没有资格从业。比如一学期没让我们上过美术课音乐课,比如从来只管家里有钱有背景的人。我至今还记得班上当时有个成绩不怎么好的学生,这位同学的妈妈经常买了菜买了酒去老师家。考初中之前,老师竟然说“这位同学肯定可以考上的”,对他特别关心,关心程度大概是小学生肉眼可见的范围。
我知道人都是趋利避害的,所以不愿意多说L女士对家庭背景好的学生的拍马屁和庇护,但是我知道,L女士伤害过的不止是我一个人。她也不止斥责了我。她逼着我的朋友给我形成一个墙倒众人推的窘境,她让我知道了坏人有钱的时候也不会受到惩罚,那些真正给我造成伤害的男孩子,没有一个受到惩罚,反而在老师对我的白眼和轻视上得到了鼓励。我的小学没有快乐,留下了很多阴影和我忘不掉的事情。如果现在随便找一个小学同学,他可能会说“不就那么件小事嘛”,但是对于我来说,这件事情给我留下的是一些难以忘怀的伤疤和痛恨。我对这个世界很多时候抱有一些隐秘的仇恨。
所幸,越长大,遇到的人也越优秀,越懂事。在我每次被一些细碎的小事逼上穷途末路,胡思乱想到彻夜难眠,或者是在我精神极度不稳定的时候,每个人都陪在我的身边。他们不在意我的外貌或是家世,我很喜欢我的朋友们。我是一个很敏感脆弱的人,我很感谢他们的陪伴。
如果当时的我有现在的这份勇气。我会反抗L女士;
如果当时我懂得老师是值得尊重的,而老师的从业者不一定值得尊重,我也会反抗L女士。
说什么都有点晚。总之,希望大家知道的是,社会上每个职业都值得我们尊重,但不是每一个从事这个职业的人都值得我们尊重。
不是为了抱怨,也没想过就此自暴自弃。我会成为一个优秀的人,做最好的自己,但这一切都和这位老师再无瓜葛。我也希望如果可以穿越的话,我能回去狠狠痛骂L女士,用上我这辈子听过的最恶毒的脏话下流话,气到她嘴唇发白说不出话。可是我不能穿越,所以我能做到的事情是,成为一个更好的人,告诉大家我的故事,希望大家能明白不论是几岁,遇到这样的“人渣”的时候,我们都要有反抗的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