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因为我明天就要走的缘故,伯父伯母脸上绽开少有的笑容,对我热情有加,好吃的菜都被拿到桌上。看到眼前的异样,我的心情格外低落。
王大嫂偏偏在这个时候添乱,她阴阳怪气地逼近我。我说小“甩”哥,我家小女没见过世面,羞得可爱,这不,我得请你到我们家去做客呢。哎呀,我说百合妈,你别一副你死我活的样子,我只是出于一片好意。
伯母没理她,只管摆弄桌上的碗筷,她是巴不得我赶紧离开吧。
小“甩”哥,我家小女才二十,长得像花一样好看,曾有好多人来提亲都被拒绝,你可有福分了……
呀呀,我还以为谁在拍马屁呢,王大妈,刚才我看见你家小女跟着一个叫大胖的人跑啦。不知何时身边又多了个清脆的声音。
又是该死的大棒,我迟早给他点颜色看看。不好意思,小“甩”哥。王大嫂说着就溜出去了。
为我解围的看起来也不是什么好人,光看她那金黄色的大波浪卷头发就足够让我反胃,还有她那身衣服,几乎是透明的,我第一反应是:那是人穿的吗?
姗姗,来,到这儿坐,一起吃顿饭。伯母热情地拉着她坐下。
你们知道我是个老板重用的人,总离不开公司,我特意过来问一下温阳先生什么时候回去,好让我们一起上路方便点儿。那个叫姗姗的女人转头看我,似乎在征求我的意见。
我没出声,这样自负的人我还真是没法不讨厌。
叶姐姐,你神通广大,自己走不更好么?叫阳哥哥陪你去,你老板见了可不是好事。金森这小家伙,别看他小小年纪,说话可像个大人,道理自在其中,让你心服口服。
金森,大人说话小孩插嘴不礼貌,我看你那张“三好学生”的奖状是白得了。叶姗姗显然是被说中了心事,恼羞成怒了。
金森把叶姗姗的话当作耳边风,向她吐舌头做鬼脸。
百合深情地望着我,如果没有别人在场,她也许会含着眼泪问我:你要走了吗?我只能装作没看到,坐下来默默吃饭。
饭后,李诚匆匆赶来,换了一身西装,cool分头上可能刚喷洒啫喱水,定型地成一条弧。再瞧瞧自己,穿的是伯父宽宽的直筒裤,土到掉渣了。
李诚并不理会我,径直走向伯母。金妈妈,我们学校要放映最近很出名的电影,想请百合和我去,你看——
你们年轻人要干什么尽管去,问我老人家干嘛。伯母乐呵呵地回答,心目中的“金龟婿”约自己女儿,当然是可喜可贺了。
叶姑娘也在这儿啊。李诚礼节性地跟旁边的叶姗姗打个招呼。
李诚老师,我在这里很奇怪吗?
当然不是。李诚转向我,问,要不要和我们一块儿去?
他说“要不要”时的口气好像要和我单挑,我似笑非笑地说,不用了,祝你们玩得愉快。一说完我就后悔了,我恨不得他们永远不得相见,竟然还祝福他们,简直是虚伪。
百合很不情愿地和李诚出去了。该死的,我咽不下这口气,但想想又觉得没什么,不就是答应和人家约会?又不是当尼姑,我干嘛那么紧张?
缩头乌龟是永远赢不了别人的,温阳先生,你说对不对?叶姗姗要是不出声,我倒忘记了她的存在。
这位姑娘,请你说话时先在心里打个草稿,否则,伤害的不仅是被说的人,而且有损于你的形象。她明明在说我,我当然要以牙还牙。
我做事有头有道,从不拐弯抹角,不像有些人不择手段地夺回想要的东西,更不想有些人一辈子活在糊涂里。哼!别只会说我,聪明的话,你好好想想应该怎么做。再见温阳少爷!
她以模特步走到门外,向我诡异一笑,我也无暇去想为什么。明天我将要离开这块土地,我将看不到百合的美,闻不到百合的香味,感觉不到泥土的气息,我看到的将是高楼大厦、高官厚禄。
来到草地上,仍然坐在这块滑溜溜的石板上,看夕阳渐渐落下,我突然觉得好孤独,这种缠缠绵绵的痛感只有自己才能体会。
我拿出随身携带的纸和笔,写出了我的心声……
太阳终被远山吞没,我站起身想回去补充睡眠,明天好赶路。可是我做不到,我的步子好沉重。这一次回去不知道要面临着苏雅怎样的闹腾、父亲怎样的责骂,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到百合,还有我要怎样跟百合说……
温阳——温阳,你在哪儿?是百合的声音?怎么可能,她赴约去了,我是想得出现幻听了吗?
温阳,你没走,你不会走,你不会一声不吭就离开我对不对?是百合,真的是她!她早早投到我怀里,不停地呼喊我的名字,不停地抽泣。
你这样跑回来,李诚会生气的。我藏着心中的窃喜,低声说道。
我不管,只有看到你,我才能安心——为什么不把你要走的事跟我说?
她已把眼睛哭红,我不懂怎么安慰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抱紧她……
良久,百合的心情才平复下来,她轻轻挣脱我的怀抱,抬头问我,你真的要走了吗?我就要见不到你了吗?
心不禁一阵发疼。嗯,我还有一些事情需要处理,必须回去,有时间我就回来看你,你等我,好吗?我伸手擦拭她脸上未干的泪珠,没有意识到自己正在给她多么大的期待,也没想过这件事会有什么阻碍。
在离开之前你能不能陪我做一件事?
第一次听到她对我提要求,我很爽快地答应了。我说,要我上刀山还是下火海?
她斜了我一眼,没那么夸张,我只是想让你今晚陪我看星星。
看星星?果然还是少女心。
我说,可是是晚上,你不怕你爸妈说你……上次百合因为跟我走得近被伯母扇耳光的画面还清晰可见,如果她再跟我在外面看一晚上星星,估计她会被骂得更惨。
有你在就好。多么简单的一句话,却承载了沉重的信任和依赖,我不由一笑。
晚上果然是繁星密布天空,虽然还没进入盛夏,但银河的轮廓已经清晰可见,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明亮的星星,瞬间觉得心情舒畅。
我们肩并肩坐着,身旁有不知名的生物在鸣叫,还有萤火虫在飞舞,但是百合似乎更喜欢星星,她指着天空问我,你看到银河两边那两颗暗黄但比其他的更亮的星星吗?我妈说那是牛郎星和织女星,还有那边七八颗连起来的,像不像一只天鹅?还有……
看着她那一张一合的嘴唇,我不由自主地用嘴覆上去,温暖,湿润。她的眼睛睁得很大,应该是很诧异我会这么做。
我放开她,以为她会扇我一巴掌,但是她只是呆呆地望着我。我揉揉她的头,傻丫头,以后就让我来做你的星星,不会再让你这么孤单了。
她没有回答,只是露出一脸微笑,像头顶的星空一样璀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