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者乐山,智者乐水。鄙人难堪大仁,更无大智,却以不惑之年始终倾情于山水的恩赐和指引。于山我见识稍多,于水却较少领会它的脾性。在此前的景仰和追寻中,我也曾踏过长江、黄河、珠江、黑龙江等大江大河的潮头,却不曾像现在这样持续多日地亲近过。 两千里一路奔袭,无暇休整。船至沅陵,我决定在这里的岸边坐下来好好思想一下沅水。相比之前停顿的那些村头野渡,沅陵是个大码头。夕阳将尽时,走在沅江大桥上,看行船由远而近,又驶向遥远,眼神和心都跟着远了。
----漫游家,心随自然
我是山区长大的孩子,对江河水一向怀有敬畏之心。敬且畏惧的一个私人原因是不会水。普遍来说,山区人对水,惯常充满了忧惧。多则山洪爆发,少则旱到石头冒烟。水这家伙真的很难收拾。更让人忧惧的是,随着时代越来越“进步”,风调雨顺的年份倒像是越来越难得了。
孔夫子在《论语》中说:仁者乐山,智者乐水。鄙人难堪大仁,更无大智,却以不惑之年始终倾情于山水的恩赐和指引。于山我见识稍多,于水却较少领会它的脾性。在此前的景仰和追寻中,我也曾踏过长江、黄河、珠江、黑龙江等大江大河的潮头,却不曾像现在这样持续多日地亲近过。
船至沅陵,我决定在这里的岸边坐下来好好思想一下沅水。相比之前停顿的那些村头野渡,沅陵是个大码头。
两千里一路奔袭,无暇休整。船未到岸,我已决定要在沅陵县城“奢侈”一把,其中一个基本条件就是找个好点的宾馆,洗个舒服的热水澡。也巧,从码头上岸后的第一条路俗称“宾馆路”,不到200米长的路两旁层层叠叠挂着“XX宾馆”的招牌,可是不用进入内部查看,凭起码的江湖见识便可知皆是私家开办,住宿环境一般,属于家庭旅社的升级版。于是全部略过,多走了两个路口,在号称该县最好的沅陵宾馆花208元开了房间,沐浴更衣后,四仰八叉躺平身体,便觉幸福灌注于心。不想出门,却通过客房点餐吃到了两道极美味的特色菜,一是擂辣子皮蛋,一是青椒水豆豉,让我连吃两大碗米饭,还有些意犹未尽。
次日在沅陵县城逛荡了一天。沅陵是湖南版图面积最大的县,城区与一般县城相比也更具规模和档次。历史也可圈可点,尤其是黔中郡古城遗址发掘以后,沅陵的建制史提早到了春秋战国,据信是当时楚国开创的陆地丝绸之路的起点,终点在今天的印度境内。
在一些较为随意的叙述和图志中,喜欢将沅陵称作“古辰州”,其中洋溢着一种爱乡情结,意在以“辰州”之谓炫耀此地开化渊源之早,殊不知事实上“沅陵”比“辰州”还更古老791年。沅陵,春秋时期属楚巫中地,战国属楚黔中地,秦属黔中郡。“沅陵”之名最早见于汉高祖五年(公元前202年),始置沅陵县,属武陵郡,此后一直沿用。直到791年后,隋开皇九年(公元589年),废沅州沅陵郡,改置辰州,治沅陵。此后一千多年建制归属不断更替。新中国成立至今61年,一直使用“沅陵”之名。
沅陵是有大江的地方,不过细看沅陵县城,其实也是建在一座山上。或者说,沅陵县城原本就是一座山。今天的县政府就坐落在临近山顶的一片台地上,从这里俯看,下面是一道深谷,连着一条干涸或者改道的河床。
走过县政府大门,就是当地有名的“施家巷”,从此拾级而下,就到了沅陵著名古迹——龙兴讲寺的西侧。龙兴讲寺建于唐代,当然不会是世界上最古老的书院——这是当地人写的宣传语,不过我不相信。现在凡是动辄称“最”的,都值得怀疑。门票也贵得没道理,50元,如果需要讲解还得再给50元。我觉得不值,并且顺便联想了一下。我们说要弘扬中华民族优秀文化,但是类似龙兴讲寺这样的“文化地标”,绝大多数却因为收费昂贵将大众拒之门外。不说跟国外免费机制靠拢,反而是价格越涨越高。所谓爱国主义教育往往形式大于内容,效果更难预期。此刻我站在山门外,瞟了一眼那位一脸麻木的售票员,转身离开。
中午在滨江大道的“沅陵印象”吃饭,点了沅江桂鱼(比窄容“老师傅餐馆”的大很多,不过也就九两重)、红菜苔、农家小笋和肚条花生汤。前两个很好吃,可能食材质量占了很大因素;农家小笋的干货感觉没发开,未进油盐;肚条花生汤则完全是个误会,一点没有我食欲中广东汤煲的影子。尽管这样我还是干掉两碗米饭,没沾酒。这是规律中的事,每次出门旅行,我都会胃口大开,精神焕发,像陈旧躯壳中出脱的精灵。
午饭后沿着江岸漫步,阳光很好,有男人躺在堤坝斜面的草坡上睡觉,看上去惬意极了。不多时来到龙舟文化广场,这是真正的市民广场,不少男女老少在此闲谈,打牌,运动,散步,恋爱,发呆,旁边的小型菜市什么都卖。这里也是沅陵至泸溪班船的码头,找管理员了解,说明天没船下来,因为中途的丑溪口有大集,基本就没人来沅陵了。
离开这里沿滨江大道继续向东,在宗教街路口转入,开始今天最好一段时光。
这条小街的建筑都颇有“腔调”,有天主堂、清真寺、永生堂、宗教陈列馆等,不过均关门闭户,有的貌似废止,有的正在歇业,无法进入。在清真寺旁边,我拐进伍家坪巷,石板路,青砖墙,苍苔处处幽绿,时间屐痕触目感人。
老旧的青瓦房,采光很差,跨进门槛后,需要数秒时间,视觉在昏暗中才能适应过来,看到供桌上的牌位香炉,褪色的春联,缺腿的长条板凳,麻袋装的未脱粒的稻谷,甚至坑洼不平的泥地。
每户房前屋后的碧绿菜园给我印象最深,它是贫困破败中的鲜活生机,朴素无华,不由分说。我有立刻在菜畦间架一只涮锅的冲动。这里还有关希鹏、刘晓、吴学增等名人故居,跟许多名人故居空置仅供游览不同,这三处故居里一直有居民居住生活,尽管房屋已经相当老旧,但住户都以居住在此为荣,我以为这才是最好的纪念方式。
夕阳将尽时,走在沅江大桥上,我的腿脚开始变得沉重,脚心也有了痛感。在大桥中段,看行船由远而近,又驶向遥远,眼神和心都跟着远了。
沅陵宾馆门口就有小吃夜市,简易房要天黑后才允许搭起来,卤味,烧烤,炒粉炒面,最好吃的是点上荤素三四种,在一个火炉上一口铁锅里挨个炒熟,拨在锅沿保温,吃饭喝酒都很适宜,有风味,名字居然也叫“麻辣烫”,不过吃法与成渝地区完全两样。
文 ·图 / 雷梓
资深媒体人
作家 | 漫游家
诚愿比邻自然之本地人心,
与追随自然的远来之心,
在共同的自然庇护与滋润中得以真善的连接
下期预告:【湘旅日记四】小溪才是桃花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