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换了熏香?”坐着轮椅给墙面画手绘的静慧问。
我说,没换,最近迷上一款洗衣凝珠,小苍兰味儿的。
静慧说,醇而不浊,清而不腻。好闻。
我问,累了么?休息一会儿?
“不累。”轮椅上的人回头给了个微笑,又转回去画着。
看着她涂抹着色彩的背影,我的思绪飘回一年前。
那天接到小春的电话,得知静慧出了事。那时的我说不出心中滋味,只觉浑身如灌了铅般沉重。挂了电话,抓起沙发上的灰色外套和红色围脖穿戴好,换了鞋出门。搭着的士到高铁站,买了票,赶往慧所在的城市。
车厢里,我就这么地静坐着,望着车窗外快速倒退着的在冬季里显得萧瑟的景色。鼻间泛酸,眼眶蒙上水雾,脑里回放着小春描述的事故场景:她俩从超市里出来,正将买的物品往车尾箱里放时,静慧突然往马路中央跑去,猛地将一年轻男子推向路边,自己则被飞驰而来的小车撞飞出好远后重重滚落在地。
小春说当时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懵了,是被刺耳的刹车声唤回了神智。掏出手机拍下肇事车辆与车主,然后拨了120又拨110。跟着救护车到了医院,看着浑身是血的静慧被一群医护人员推入急救室,她脚下一软,蹲坐在急救室门外,捂着嘴痛哭。
情绪稍稍缓和后拿出手机,没敢给静慧的爸妈去电话,而是通知了静慧的哥哥,接着打给了给我。三个小时后,我到了医院,看着一旁站着的陌生男子,心想他应该是慧救下的那人吧。我坐到小春旁边。
小春说,刚才在超市里,她说想你了,想与你逛街,想吃你做的板栗焖排骨,还想去你家长住,赖着不走,因为她喜欢你微笑向暖,安之若素的性子。
我说,我喜欢她阳光明媚,知世故而不世故。等她出院后,我必劫她去我那长住。说好送我一面手绘墙的,饭厅的那面墙,等着她临幸呢。
小春说,可有来日?
我说,愿有来日。
小春说,如果她就这么……我会内疚自责一辈子的。如果我没约她出来,现在她就不会躺在里面,生死未卜。
我说,不是你的错,是她的选择,决定了一切。你不该自责,该为她骄傲,救下了一条鲜活的生命。那么怕痛的人,得需要多少勇气啊。
小春说,我想,她醒来的第一句话,一定是喊痛……
“在想什么呢?喊你半天没反应。”静慧滑动轮椅到我面前。
我说,在想,那时如果你去了天国,我要到哪去找一个什么时候都可以打扰,什么时候都可以说真话的人。
静慧,谢谢你能想象没有我的世界。
我说,不客气。还好上面那位老爷子,没把你完全带走。一直想问你,手术后你醒过来,一个月都没开口说话,还一个劲的画画,那时你在想什么?
静慧:当时在心里,把老天的十几代先人,都一一请出来问候了一遍,想着怎么不让我被撞死,弄个半残是几个意思。疯狂画画,玩“呼叫转移”。就跟你之前,在你外公的葬礼上,不流泪反而微笑的状态是一样的。给心中阴郁痛苦找出口,然后发现,没了腿,我还有手呢,还得感些老天,没把我自力更生的本事带走。
我说,世界还是很美好的。
静慧,蔡澜的书里不就写着,人生本就苦多乐少,与其处处与自己较劲,不如潇潇洒洒,任性过生活。
我说,就像黄佟佟说的,天真的付出,成熟地接受,祝你永远自带小宇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