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频繁看到初恋的话题,激活了一直尘封在脑海里的记忆,终于决定动笔写点什么。
从小到大,我一直是三好学生。小学时负责在黑板角角上写下不守纪律的同学名字,初中时帮老师批改同学作业,高中不再当老师的狗腿子,仍然挂着学习委员的名号。得益于一直遥遥领先的成绩和几个死党好朋友,学生时代的生活过得相当滋润。
表面上,我是家长口中念叨的别人家的孩子,但实际上内心非常五毒俱全。我跟着班里的男同学偷学过抽烟,也好奇他们半夜翻墙出校门后的目的地。甚至在某些面对班主任的特殊时刻,用好学生的信誉为他们的行为背书。
所以后来当我想起这些往事,行为和结果串成一条线,这样的年级第一和不良少年的秘密恋爱一点也不会出乎意料。
那是一个非常闷热的下午,电风扇呼啦呼啦不知疲倦,数学老师在黑板上画了一个三角形,滔滔不绝得讲起了辅助线,整个教室昏昏欲睡。后排的大松戳了戳我的肩膀,这是传纸条的暗号。我把手从背后伸过去,一个纸包落入掌心。数学老师依旧声情并茂,我眼神扫到手里的纸包,最上面一行字非常不羁:我们老大让给你的。
我心中顿时警铃大作,他们老大我知道,隔壁班的混世魔王。青春期的孩子对江湖有一种迷之崇拜,这位混世魔王是我们学校公认的老大,长相凶悍,拒人于千里之外。我根本和他没有任何接触。
按捺不住好奇心,我打开纸包,里面是另外一张纸条,字迹不羁之程度更甚于大松:“我喜欢笑起来像向日葵一样的女孩”。
这话现在看起来简直叫人笑掉大牙,但当时我是情窦初开的少女,并且是一位思维异于常人的情窦初开的少女,我当然面色发烫心跳如雷,心里的潜台词却是:他是在嘲笑我的牙套吗?
这就是我和我的不良少年的第一次交集,这位不良少年,就叫他老文吧。
老文的名字在我们学校是传奇,大家都说他是混社会的,打架会用砍刀。所以当天晚自习结束,大松传他的命令让我去操场时,我心里是发怵的。大松老神在在地说,你放心,文哥从来不打女人。
老文站在操场看台的阴影里,向我招手,大松他们完成任务一溜烟跑开了。我鼓起勇气看他,发现他眼神闪烁,往天上瞟。记得那天晚上他问我物理周测考了多少分,得意得告诉我他是他们班唯一的满分。他物理成绩很好,其他科目糟糕得不忍直视。
就这样,我们开始了晚上的秘密聊天。我知道了他爸妈在外地做生意,家里只有奶奶,也知道他在校外有一个混社会的哥哥,他喜欢半夜在街上溜达。他也知道了我最爱我妈,我甚至告诉他我跟我爸之间不为人知的心结。
青春期的男生女生都孤独而敏感,渴望得到爱。我们像是两个在沙漠里走了很久的人忽然遇到泉水,不顾一切得分享彼此的心事,隐秘而欣喜。
一段时间后的某个周一课间,班上的女生兴奋得告诉我,老文在自己胳膊上纹了我的名字。初听这个消息,心里慌乱,即使我内心叛逆,但忽然面对刺在身体发肤上的告白,竟一时不知所措,甚至心底突然意识到了我们之前的不同。
当晚,在学校门口,我看到了他,大喇喇得卷着一边袖子,上臂上刺青的地方有些红肿,我的名字规规矩矩得陈列在他的皮肤上,他看我的眼神已经不再躲闪,我却不再敢直视他。他说:我喜欢你,你笑起来很像向日葵。他的眼神是少年耿直的莽撞和脆弱。我陷入他的眼神,忘记回应。他接着说,你不出声我就当你答应了。
早恋的少年少女其实很单纯,单纯的牵手,拥抱也是浅尝辄止,不敢面对完全陌生的身体和气息。半年后的一个周末,我终于向心中的好奇屈服,让他带我去通宵的网吧看一看。他很快同意了。
网吧里都是玩游戏的男生,烟雾缭绕,他特意选了环境好的区域,我很快就感到无聊,他提议带我去晚上的街上散步,想到他说过最爱的事情就是晚上在街上溜达,我欣然同意。
夜风很凉,他牵着我走在街上,深秋的树叶踩在脚下沙沙响,我突然明白了他的孤独,他叹了一口气,低下头,飞快在我脸颊上落下一个吻。很轻很快,却如同一块巨石投向湖面。
脸颊发烫,像是有电流从脸颊迅速通往全身,周边的景色清晰可见,头顶的路灯暖黄色的光落到地面,地面的落叶打着旋起飞,飞起的风中的空气里有刚才网吧里的烟味,近在迟尺的他的脸在光线里少了凶悍,多了柔和。两人为了转移注意力,开始闲扯些别的事情,心不在焉,心照不宣,甜蜜而慌乱。
这是年级第一和不良少年的萌芽的爱的高光时刻,美妙而朦胧。
好景不长。
很快,他就不再来学校,我也失去了他的消息。课间小道消息漫天飞,听说他跟校外的人打群架,拿刀砍中了对方的背,被警察抓住了。又听说他爸妈回来给对方看病,找了关系让他转学去了外地。
一年以后,我高三,已经度过了为这段无疾而终的感情伤神的时间,每日面对书山题海,生活寡淡。隔壁班的同学拿着手机找我,手机那端是他有些疏离的声音,他并没有提起打架的事情,只说他现在在XX城市,不再上学,跟着爸妈学做生意。希望我好好学习,社会上生活其实不容易。
至此,这个故事接近尾声。我如愿考上了大学,毕业后有了一份稳定的工作,他早早结婚生子,过上了小镇家庭生活。
我们就像两条直线,在某个时刻短暂得相交,之后又各自远去,走在不同的人生路上。也许这就是感情的意义,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