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及“家风”二字,闻之者多会肃然起敬——这二字仿佛带有某种魔力,一旦从人口中漫不经心地说出,旁人似乎便可嗅到浓郁的“书香之气”,在心中暗赞一声“大户人家”。
这大抵该是此二字“这辈子”所受的最大冤屈!
常言道“无规矩不成方圆”,正因有了“规矩”,因而国方才有了国风,公司方有企业文化,而家风也自不例外——它看不见、摸不着,智者难知其所起,愚者不知其所终。
时至重九,自唐代王维后,“思亲”业已成为了重阳的“风尚”之一,奈何思则思矣,碍于生计,大多数人终归是难见双亲尊荣,有心者则会于心中回想往事一二聊做安慰。
笔者算不得有心人,只是佳家之时有感而发,欲借久久之意浅谈家风。
农户人家的家风只三两词而已:“孝顺”、“务实”与“宽厚”。孝顺不难理解,其本身便是保证家风得以代代相传的根本;务实则是脚踏实地,无论身居何位、何职,决不可眼高于顶;宽厚便是人们常说的“夹着尾巴做人”。
孝顺与务实自不必说,“多听多看,少说多做”本就是座右铭,至于宽厚,在年轻却是颇为不以为然,正如每位锋芒毕露的年轻人那般,每逢父亲说出“要夹着尾巴做人”,我总以一句“不遭人妒是庸才”反驳。
父亲闻言总一愣,继而摇头叹息,神色略显复杂,被岁月刻下的皱纹似乎也要深上几分,“哼哧”一阵后,似乎再想不出任何话来抨击我的观点,只得大口大口地灌下“老白干”,似是在表达心中的不以为然。
奈何锋芒总有收敛时,饶是再锋利的“刀刃”,“劈砍”数十年总归也有卷刃之日,到了此时再细思父亲教诲,不觉又感颇具人生哲理,再想起只觉深以为然。
而每逢回想,总还有一幼时之事萦绕心头,久久挥之不去……
那时父亲尚居壮年,本人也不过七八岁光景,在那个年代,大伙要么是农民,要么是农民的儿子,几乎无一例外,因而农地的收成便决定着半年的生活质量。
农民最怕的是什么?想来莫过于久旱不雨,旱灾所带来的毁灭性打击于区区十数日内一举击碎了村子中所有人的笑容,如今回想起来,那段时日的天空总万里无云,但大伙的脸上却是愁云惨淡。
好在父亲向来推崇勤俭,平日吃喝用度一般能省则省,赶逢上旱年便瞧见了“甜头”,虽说大半年收成皆“付诸东流”,但依靠着往日的积攒总也不至于饿死,虽是紧衣缩食,但总也算有个温饱。
村子中的大伙则尽显悲凉,有的守着靠用肩膀挑水而养活的几分田地发愁,有的则直截了当地奔了外省,正如如今书中所写的那般:“有亲的投亲,年轻力壮的亦赶制外地谋个活路,留下的唯有老弱病残而已。”
如此境地,父亲仍能保证一家三口衣食无忧,其难得不言而喻。
只是在接下来的不久,一件足以令我铭记一生的事情却随之到来——它来源于一颗每个人都有的心,一颗好时致人忘形、恶时令人不择手段的心,攀比心。
人人都有攀比心,幼时比吃、青年比穿、中年比车、老时比娃,这正是当今最常见的攀比“模式”。那时我年纪尚幼,“吃”正是我炫耀的最大“资本”。
“他娘。”依稀记得那时已几近入秋,天气稍稍凉爽了些,父亲在饭桌上望着碗中寥寥的几粒小米若有所思,少时轻唤母亲,迟疑道:“眼见入秋,我约莫着旱灾该过了……”
后来才知,那几日天上隐隐有云头做动,父亲知晓秋雨将来,又及播种之时,奈何家中已些许吃食,因此便盘算着将家中唯一还喂着一头猪宰掉,拿部分肉偷偷换些粮食,其余的肉则用盐腌好以防变质。
清汤寡水地吃了数月,我早已“不知肉味”,听闻此言,不觉两眼放光,涎水缓缓滴落嘴角,只是那时年幼,怎也不知父亲所说的“偷偷”二字是何意,只是知道家中不愁吃穿,出门上街都要趾高气扬些。
翌日,便隐约听闻父亲“磨刀霍霍”,而随后,油光锃亮的猪肉便顺利下了肚,美味倒也美味,只是正如西游记中猪八戒吃人参果那般——“吃得太快,倒也没尝出什么味道”。
在那时,肉自然不能只用来吃,吃完后定要用手指蘸些油渍抹在嘴唇上,这油还定要让人看到,一时间家中“吃肉”的消息便传遍了整个村子。
而事实上,饱餐也不过一顿而已,毕竟这不过一缸腌猪肉却是我等一家三口数月的“口粮”,只是我依旧热衷于此,如是反复几日,终有一日“乐极生悲”,我好似早有了预料,但总也没想到这“悲”来得太快,直叫人措手不及。
“唉……”我仍依稀记得母亲的叹息声,其中夹杂着些许绝望。
那腌猪肉的缸已碎成了片,一如我那时脆弱的心,百般情绪霎时充斥心头,自责有之、内疚有之、苦涩有之、愤怒有之……
料想父亲也早知事情缘由,但平日脾气不如何温顺的他却破天荒地没有怪我,只是叹息一声出了门。后来的日子便是这辈子过得最苦的日子,不提也罢。
每当念及此事,心中总有万般感慨,一来感慨父亲不易,二来亦对父亲所言“宽厚”二字更添上数笔理解。
这便是父亲传下的“家风”,它无关于学识,无关于文化,其最本质的来源为“淳朴”二字,亦就是老一辈的人们由生活总结而出的经验,亦或者,其本身也是一种父母关爱孩子的一种方式——令孩子少走弯路而已。
值此重阳佳节,愿以淳朴家风与家中简事与君共勉,愿君人寿花香、情义长久,以孝为传家之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