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材高大,喜欢打篮球,还会吹萨克斯,是个很有魅力的大男孩。而最吸引人的是他的性格,他总是那么乐天,能让人不由自主地快乐起来。他每天随身携带一部富士x100s,那是他专门用来拍女朋友的轻便机。
不过,今天他没带那部轻便机。她回自己的父母家了。他没有一同前往。在这个属于她的城市,一穷二白的他,还没站稳脚跟。她的父亲,那个犟脾气的老头,给女儿介绍了一位成功人士,要她尽快决定嫁给人家,否则就跟她断绝父女关系。她母亲拥护老头子的主张。他理解,这是她父母的一片拳拳之心。他不怪老人。
3年来,他从没间断地拍她,镜头记录了她和他一起走过的日子。在出租屋里,他的镜头随时随地可能出现,无论她在做家务或是换衣服,又或者是在读书或刚从外面回到家。照片中的她,神情自然,都是那种本真性情的释放和流露。她们常常开玩笑说,他是她的“狗仔队”,她是他的“大明星”。他在恋人的幸福中,发现了自己的幸福。
他今天接的这单活,在废弃的烂尾楼里拍摄户外人像,环境差劲,但收入可观,以前有人请他拍,他从不答应。这次是他自己主动要来的。
每天她出门前,他都会走到窗边,等她走到大街上时叫住她,然后拍下她回头的那一瞬间。她有时打扮的时尚,有时玩心大开就向他做个鬼脸。镜头里的她,时而静谧,时而甜美,时而温柔,时而搞怪。同为艺术设计专业的两人,都有超棒的审美感觉。她也特别懂得穿搭。就这样,两人一路拍一路歌,不知不觉中3年过去了。
他觉得自己亏欠了她。她对他说:“爱情,要经得起磨难,经受得住各种考验。我认准了你这个人,就下定决心跟你在一起。错过一段本来美好的爱情,会让人后悔一辈子呀。如果父亲拿你没房说事,我不答应。房子错过了,没事。爱情失去了,也许再也找不回来。将来,我们可以一起贷款买房呀。”
他爱她,爱到每分每刻都想看着她、记录她。他似乎不会有拍她感到腻的时候,他喜欢拍她自然的举手投足,喜欢把她放在自己想像、计划出来的场景中。一张张看似日常却又充满奇想的生活照,将她深邃的脸庞、灵动的眼眸、婀娜的身姿,隽永刻印。她成了他创作的缪斯女神。有她在身旁,他似乎拥有了源源不绝的能量。
他连续拍摄了四五个小时,顾不上休息。为了房子的首付,为了兑现一个男人的承诺,他得拼。再坚持一会儿,就收工了。
他拍她的照片,不管是色彩还是构图,都堪称完美,极具艺术美学价值。更让人羡慕的是,里面还有爱情。他从来只是把这些照片上传到空间,留着自己欣赏。她每次想在朋友圈里晒照片臭美一下,就去他的空间里掐几张。他不投稿,这些照片也不会为他带来额外的殊荣,然而他感到很满足,因为他的自我价值在她那里得到了最大的承认和实现。
他后退一步,一脚踩空,不慎跌落楼梯,翻滚而下。120急救车呼啸而来,疾驰而返。
在救护车里,他满脑子翻腾的还是她。她是一个多好的女人啊!这几年,让她受累了。她说,和自己心爱的人一起奋斗,一起供房,一起去面对生活里的种种困难,这是一种用钱买不到的幸福。就冲这番话,他决心要给她拍一辈子照。
他被推到手术台。当麻醉药效过去,他仿佛从梦中醒来。多少次,他感到自豪的事情就是——每天在同一个人身边醒来,和同一个人吃一日三餐,记录同一个人的每时每刻。他愿意这样的日子周而复始而别无他求。因为除此之外,他再想不到什么还能被称作幸福。
医生值班室内,他的主治大夫对风尘仆仆、心急火燎赶来的她说:“患者脑挫伤,可能从此瘫痪在床。”
她摇摇头,使劲地摇头,嘴里说:“你骗人。不会的。怎么可能!”
大夫沉默不语。
她大声问大夫:“那他还能搞摄影吗?他是一个摄影师。”
医生想了想,说:“抱歉!也许他再也无法拿起相机。”
她一下子瘫坐在地,身体像蛇一般扭曲。
病房里,他静静地看着她,双目无神,像桥墩上的石头狮子。
她坐到他的床边,含着泪对他说:“笨蛋,好消息呀,爸已经同意我们在一起了。你听到我吗?我多么幸运呀,拥有一个愿意欣赏并记录自己的暖男。你是这个世界上最棒的摄影师,最man的男人!你快些康复呀,我还要你给我拍一辈子照片呢。”
他还是静静地看着她,嘴角露出一丝笑容,仿佛在对她说:“即使以后不能给你拍照,请相信,我的眼里始终只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