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经常性找我玩，军营里的将士眼睛像瞎了一样，从来不阻止
活泼姑娘果然招人喜欢。
只是一次被沈长安碰到，他也只是撇了一眼，转身又忙其他的去了。
鹿喜欢训马，没事的时候会带我再草原飞驰，我喜欢那些呼啸而过的风，那是在长安城从来没有的感觉。
我也越来越喜欢和鹿呆一起。
号角吹响的时候，我正在值班。沈长风受伤了，这次匈奴突袭粮仓，杀了我们一个措手不及，一把火烧掉了半个月的存粮。争斗中，沈长风也被刺伤。
我进军营的时候，副官一改往日的吊儿郎当，他说：蒋公子，你知道为什么军营那么大，匈奴偏偏一眼就找到了粮仓的位置吗？然后他走了。
我进了军营，沈长风还在昏迷，军医一遍一遍换盆里的水，满满的血水，我有点害怕，我怕沈长风再也醒不过来。我紧紧拽着他的手，他的指尖泛白，我在心里默默祈祷：沈长风你一定要醒过来。
我是被沈长风虚弱的声音叫醒的，他说长乐，帮我倒点水，我端了一杯水喂他喝下，他说：长乐，等我回来娶你。灯光下，我和我长姐果然很像。
熬过了一眼，第二天，沈长风终究是福大命大，他没有提昨晚的事，也没有追究我的责任。我想找鹿问粮仓失火会不会和她有关，可是我找不到她。我突然发现我对她竟然一无所知。
沈长风的伤终究是好了，不过留了个疤痕。愈合会很慢。副官忧心重重和我讲：粮仓被毁，朝廷那边放粮过两天就会到来，到时候匈奴那边又是一场大战。
晚上我去找沈长风请求和副官一起接粮，他看都没看我：你想去便去吧。然后继续低头看书，我退出门外，看他的影子在灯光下晦暗不明。
第二天我和副官一起出现在官道上。运粮车接近的时候，我们还是低估了匈奴的实力，最终人手不齐……弟兄受伤无数。匈奴的刀朝副官冲过去的时候，我替他挡了一刀，那个男人不可思议看着我。
愧疚？歉意？震惊？我已经分辨不出。
我扯着脸最后朝他笑了一笑，真Tm疼啊，当英雄真累啊。
援兵很快就到了，不过我已经看不到了。
匈奴民风彪悍，所以鹿把我带回去的时候，大家一点也不奇怪、我知道我被当成她的小男宠了。
那天是鹿救了我。
世界真是惊奇，我一不小心就榜上了可汗的二女儿。匈奴最得宠的小公主。
一呆就是两年。鹿给了我最大的自由，闲暇的时候我喜欢去小镇听书：说书先生明明是中原人，却也喜欢骂中原人，他说中原人卑鄙。他讲沈长风，说沈将军偷偷转移粮草制造假象，引匈奴人上当。又假借运粮草的主意藏的都是刀枪，那一场战争只牺牲了蒋家公子一人却缴杀匈奴千人。匈奴大势已去，败北中原。无奈退居此地。
所以我知道了原来那场失火是假的。沈长风也不是真的受伤，都是障眼之发，骗谁呢，都是演戏给我看的。
你看，如果不是今天我一点都不知道。大家都这么会演戏。我果然很笨。
娘亲活着的时候，和爹爹还很相爱。娘亲总喜欢摸着我的脑袋：长安怎么有点笨笨的，到底像谁。我长姐眨巴眨巴眼：妹妹笨，我聪明就可以了啊，我保护她一辈子。
我和长姐都是女孩子。爹爹愚孝，怕祖母逼他娶妾，于是从出生开始就把我当男孩养，家里的那些小聪明我一点都没学会。
我一直不聪明。
后来娘亲死了，爹爹另娶她人。再后来，那人成了丞相夫人。那人极爱我爹，眼中丝毫容不得我和长姐。
我和长姐的存在无外乎告诉她：她在我爹心中什么都不是。所以她处处针对长姐和我。她在乎爹爹的爱，更在乎嫡长子的位置。
所以她恨我。她百般刁难。我爹也渐渐老糊涂，所以我要保护我长姐。
我和我爹一起去找了皇帝。几场胜战下来，沈家实力越来越大，所以皇帝怕了，他最需要棋子的时候，我出现了。
你看，沈长风防我是没有错的。他从没信过我。他从一开始就知道鹿的身份，所以他一开始就在设计我。
只有我被蒙在鼓里。我有时候想问那晚小镇初见，鹿是不是也在设计我。
可我没问，我很害怕她的眼神。她总是很悲伤。
两年，我的身体越来越不好。我总是看到鹿的眼睛红红的。她总在背着我哭泣，见面还会笑嘻嘻。她会给我讲很多故事，讲那只叫风驰的骏马，讲她小时候的趣事。
我总是会无意睡着。在大家围着篝火跳舞时，在勇士们一起喝酒吃肉时，在草原飘起雪花时。
鹿握着我的手，她说：长安给我讲讲你以前的事吧。我说讲什么呢。她说什么都好。我说我给你讲沈长风吧。
7岁那年，我偷偷穿我姐漂亮裙子跑出去玩，看上一个簪子，拿起来想送给长姐，被摊主追赶，沈长风替我解了围，我勾起他的脖子告诉他我叫长乐。
8岁那年娘亲去世，长姐伤心过度，几度昏厥，爹爹没时间顾我，我一个人跑到假山后面哭泣，是长风把我抱起来擦干了我的眼泪。
12岁那年，长姐身体不好。是我穿着长裙跑到寺庙代替姐姐祈福，回来的路上，碰到了受伤的沈长风，把他救了回来。彼时的他身上血迹斑斑，我好怕他醒不过来。只是他的力气那么大，死死拽着我的手，我说放手：沈长风，我是长安，放手。他睁了睁眼睛，他说：长乐，长乐。
他没死。
13岁那年，我以长安身份认识了一班狐朋狗友，顺便和长风成了朋友。
那时，我已暗恋他多时。那时，他从未见过我长姐。只是他不知道。
我出发那一天，长姐一直在哭。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我这次出去终是没办法回来。丞相府容不得我，年龄越大，身份终会败漏。皇帝容不下我，不管沈长安这场战争是输是赢，身为棋子的我都必死。
所以何不顺人意，我死了，无论对谁都是好的。只是有点对不起长姐。
长姐该有多难受啊。我是她不多的亲人了。
只是我死之后，应该也没人会为难他了。她弟弟是个英雄。没有人会为难英雄的姐姐。
我再一次醒来时，鹿说：长安我要带你回京城。我说好啊，我去和说书先生道个别。他仍旧在骂朝廷，骂司马家，骂沈家。
我走过去，我问他，你知道京城蒋丞相的女儿蒋长乐吗？他说京城第一美女谁人不知。说这蒋长乐啊，年前，沈将军去提亲还被轰了出来，真是的，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蒋丞相儿子被封为一等功，他也不看他配得上配不上。我说然后呢？他说：然后没然后了，据说蒋公子被拒之后，醉了三天三夜又回到了军营。一夜之间白了头发，这打击不小啊。那蒋小姐呢，年前入了宫，深的皇帝喜爱，被封为贵妃了。
我恍恍惚惚，结局竟然这般。临走前，我朝先生鞠了一躬，告诉他我要回中原了，那是我的家。先生愣愣看了我很久，挥了挥手。
鹿和我一起回去的。我们走了很久。终于到了京城。在那怡红阁歇息。那个去军营之前见到的很美丽的姑娘竟然是鹿的人，她有一个很美丽的中原名字-小雅。
农历十月初二。晴。早晨有雾。我还未起床，听到茶楼那边传来动静，挣扎爬起来。小雅端水给我洗脸，是鹿公主和几个人吵起来了。小雅把毛巾拧干递给我：早上也不知道撞了什么邪，沈家那个大公子看到鹿公主就不让她走，非要问她为什么会出现在京城。平常挺文雅一个人发起疯来也是挺吓人。
我让小雅把我带过去，她拗不过我，却也不敢擅做主张，只是给我找了一个视线好的地方让我方便观察对面一举一动。
我看到一个满头白发的男子拉着鹿焦急问什么，鹿冲着他吼：长安已经死了，被你们设计害死的，她指了指身边的那个男人，你的副官亲眼看到的，还能有假？那个被指的男子往后退了退，我看不到他的表情，只感觉脚步有点打颤。
鹿转头对着那个白发男子讲：长安从来没有对不起你，是你对不起她。那晚集市相见，你就已经知道我是谁了吧，我和长安一直在被你利用。不管你信不信，我没有出卖过长安，长安更没有出卖过你。我也只不过是被利用的一颗棋子而已。
对了，还有，想必你也知道了。你欠长安的从来都不是一条命而已。那句话落下，我看到那个抓鹿胳膀的手垂了下去。
我有点想念我长姐。她从宫中回来的时候，鹿远远带我去看过一次，她吃胖了。她现在一定过的很幸福。
她站在那个路口，以前送我走的路口在抹眼泪，我长姐还是很爱哭。她哭了很久，一转头看到了我。她穿越人群试图走到我身边。我站在那里没动，风有点大，把我面纱吹掉了，鹿跑过来，帮我围上。长姐看了我一眼，终是没过来。
你看，2年。为了活着，我每天都在药草里泡着，那些草药进到我的肌肤，早已把我变得人不人鬼不鬼。
我也认不出自己了。
从路口回去的时候，我知道自己大限已至，握着鹿的手，我告诉他，丞相家里的人是没办法葬在外面的，我想和娘亲葬一起，把我火葬吧。等烧成灰，在我娘亲坟后，挖个坑，把我埋了。不用立碑了。我知道她办得到。
意识逐渐模糊，我好像迷迷糊糊听到了鹿的哭声。那些画面在我面前闪过，小时候长姐说：我保护你啊。
8岁那年，长风把我从假山上抱下来，我和他讲：以后你照顾我一辈子好不好。长风摸摸我的脑袋：这种事情小姑娘不要乱说。
12岁那年：我救下奄奄一息的长风。他醒来第一句话就是：长乐，你上一次说的那个事情我答应了。
可惜他最终没办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