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世间轮回,逃不过一个缘字。前生因,今生果。
村里有一个俗习,当人将死的时候,需要孝子给摔碗,据说这样到了阴间才有碗喝孟婆汤,不然就只能带着记忆进入轮回当中。
我们村里有一个游手好闲的二流子,东家窜西家逛,可怜他家老父,含辛茹苦一个人将他养大,还得筹谋给他娶个媳妇。然而天有不测风云,早上还抗着锄头去拾掇地,晚上就病倒在床上,眼看就要不行了,而他的娃,这里姑且就叫他二根子吧,还在前庄和隔壁村的几个混混一起赌博玩牌。
邻居大妈看老头子是实在不行了,就指着她的娃去把二根子叫回来。等二根子回来,堪堪赶上他老父咽气那一刻,赶紧顺手拿起邻居接过的瓷碗,哐的一下摔个粉碎。
哦,你以为事情就这样结束了?
就说那二根子老父死了后,二根子就真真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日子。
刚开始,二根还寻思着找个媳妇,但是村里的人都知道他是个怎样的人,根本没人愿意把自家姑娘送过去,就连附近村也没人看得上。
于是,二根子就这样一个人过,后来也不知怎的染上了偷鸡摸狗的坏习惯,村里人更不待见他了。据说死的时候也分外凄凉,等村里人发现他死时,身上都已经长蛆了。
“咦?奶奶你是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我趴在炕头,仰头问道。
奶奶将手里的麻线打了个结,咬断后,细细端详了下手里的缝好的裤子,才缓缓说道“村里的人谁不知道啊!这都是以前老人说过的,你以后可不能像他那样好吃懒做啊!”
“那他没人给摔碗啊?怎么办?”
“能怎么办?他就带着记忆转世了呗!”奶奶笑着说。
只是奇怪的是,虽然奶奶那时是笑着的,但我却隐约的看见奶奶的眼眶里浮动着泪花。
奶奶其实不是我们村里的人,她是以前闹饥荒时,随父母逃难到我们这里的。当时,八岁奶奶饿得只有一点点,我太祖爷爷一来见她实在可怜,二来想害怕自己不在了,幼儿无人照顾,就用家里的一块馒头向她父母把她换来做童养媳。那时候爷爷只有两岁,是家里的宝疙瘩,毕竟是老来子,说是称王称霸一点都不夸张。
到奶奶十三岁的时候,就办了酒席,算是正式进了我家的门。
但是,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太祖爷爷在席上太高兴,酒喝多了,就那样去了,喜事变成了丧事。太祖奶奶就因为这事,一直嫌弃奶奶,觉得她命不好,克家里人。
但是,好歹都是活着。自太祖爷爷死了后,家里就剩了一个小儿,一个五十的老太太,青壮年就只有奶奶了。于是家里的农活基本是奶奶一个人承包了。奶奶也是倔,白天里干活,晚上做些针线活换东西卖些钱,把家里弄得是井井有条。
好不容易等家里情况好些了,却发现爷爷被村里些二流子带坏了,整日赌博,抽大烟。奶奶一个女人家,教训爷爷不好教训,更何况上面还有一个太祖奶奶护着,不知道背地里流了多少眼泪。甚至一次大过年的,外面要债的人上门,把地卖了,才把债还上。
爷爷也是自那一次后才消停了些。
父亲是村里的第一个大学生,后来在城里定居,遇见了母亲,也有了我。小时候,我被奶奶带过一段时间。在我眼里,奶奶是一个神秘的人,她的脑袋里有很多稀奇古怪的故事,在别人听着小红帽,白雪公主入睡时,我却是伴着各种人世轮回的故事睡着的。
而现在,我有很多年都没有见过奶奶了,昨天接到父亲电话,说是奶奶可能不行了,让我快回来。
“妈,你看,安子回来了!”父亲在病房门口看到我,一把拉着我进去,指着我说。
奶奶躺在病床上,盖着宽大的被子,像幼儿那般瘦小单薄,只有微弱的心电伏图才能显示着她还活着。
奶奶似是知道我回来了,睁开眼睛,竭力的扯了一下嘴角,像是想对我笑,又像是要对我说什么?我附耳过去,听见微弱的像是从气管深处传来的声音“碗,碗,碗”
我回头疑惑的复述了一遍“碗”,父亲才像是恍然大悟似的“哦,对对,要摔碗。”说完就拿来一个平时喝汤的瓷碗,“哐”的一下摔了粉碎。
听见了碗碎的声音,奶奶一下舒展了眉头,像是解脱了一样。
“终于赎完罪了,我的墓碑要刻成二根子。”
“二根子?”父亲疑惑的重复着,再一抬头,奶奶已经合上了眼睛。
只有我想起了很久很久之前,奶奶给我讲的二根子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