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学校通知周日下午有个采访任务,开学这段时间,无关紧要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且太多琐事都是没有什么实际意义的。所以这个采访我也就没有准备,想着问什么答什么吧。
约好一点钟见面,我一点之前赶过去,愣是等等了俩小时,对方才过来。
虽然我先到的,但是另外一个老师先采访的,哎!我这种只会在学生面前耀武扬威的窝里横,理所当然的就让人家先采访了,我在大厅继续候着。虽然我五点钟还要跑回学校上晚自习。
没多久,出来一位工作人员找纸巾,“哇!什么情况?还哭上了?”我立刻在脑子里搜索了一下这个采访的套路,应该是想方设法多挖掘点儿老师背后的辛酸苦难吧。
大概半个小时后,第一个老师采访结束,终于轮到我了。坐在摄像机面前,我居然有种拍证件照的感觉。完了,对于我这种路人长相,证件照只有更丑没有最丑。
万念俱灰!突然很想申请用美拍,“这个角度显得我脸大吗?”
“啊?没有没有!你很上镜。”
在拍照和摄像这种事情上,我已经失去了人与人之间难能可贵的信任感了。
据说负责采访的是导演,前面的问题还正常吧,比如,你为什么选择教师这个职业啊?学生做过的让你最难忘的事情是什么?诸如此类吧。
突然脑子短路,想了一下,我就说了生日。
什么好几层的蛋糕啊,从来没有人那样的为我精心策划,全班每人都为我制作了一张幻灯片,上面是对我的表白,甚至还找来我的各种自拍照。我说的好嗨,好开心时,突然看见导演在酝酿眼泪。哎呀!再一联想上一场的老师,我突然明白了导演的良苦用心,真是难为他了。
我也好想配合一下他,哭个梨花带雨的。可是,我是学生迷妹呀,一想起学生我就好开心啊。虽然当时学生给我准备这个难忘的生日party时,我站讲台上感动的失声痛哭。可是,此刻坐在摄像机镜头前,我像是回忆初恋一般,只剩下美好和甜蜜。
“学生在幻灯片上写了什么话,让你那么难忘?”
三年多了,记忆当然会有模糊,但是有一点我倒是印象还蛮深刻的,那就是班长小江说,“我出国读书了,一定好好学习,将来给你买很多的包包,让你用不完还得送人,送人都送不够还可以开店。”
那一年的夏天,小江去了美国。
两年后遭遇变故,她无奈回国,我们成了好闺蜜。
哎!作为一个老师,我是不是说错什么了啊?
假如电视上播出了,我会不会被口诛笔伐?那么多事情你都记不住,怎么就记住学生说给你买包包的事情?
额……
放开我!让我咬舌自尽!!
看这个问题不行,接下来他索性更直接的问,“还有没有因为学生而哭过?”
我使劲想了想,“上一届学生毕业那天吧!学生们都好嗨,我一个人站讲台上哭的乱七八糟。”
因为这些都是经常在我的脑海里来来回回过电影一般,再加上本来一聊起学生,我就是那种兴奋的手舞足蹈的。
我真是太抱歉了,这个问题又没哭出来。
哎!我真是不争气!我的内心是想好好配合的。
接下来,导演又引导我,想让我聊聊一个人背井离乡有多困难。哎!我真是觉得对不住人家啊!其实我的真实想法是,一个人背井离乡真没有太大困难,相反,我觉得还不错啊!再说了,方法总是多于困难嘛!
随着家人年纪渐长,无论是生活中还是工作中出现的大部分困难,还是要自己寻求解决的办法,在解决一个又一个生活中的困难之后,我身心都沉浸在对自己的迷恋中。所以,我还真没有产生过凄凉无助的情感。
和家人呢,又因为距离产生美,感情反倒比小时候还亲密。
好吧!在我开心的吹牛中,导演几次都眼含热泪,甚至偶尔还背过头揩拭一下眼角。
看见导演这么难过,我愈发的为自己的坚强乐观而自责。
接下来的问题,还是和哭有关,“你上一次哭是什么时候?”
绞尽脑汁的想啊,终于想起来了,我像是答对考题一般开心,“上学期末的一次班会上,聊到六月份的毕业时,有点伤感,情不能自已,就哭了。”
导演眼含热泪,满脸期待的看着我。
不好意思!我心里好幸福,满满的都是那帮淘气的熊孩子宠着我,让着我,任由我发火的样子。哎!采访都要结束了,我还没哭出来,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终于,导演放弃我了,我觉得此刻他应该挺烦我的,“最后对着镜头跟你以前的学生说几句话吧!”
吧啦吧啦,一大堆废话,白瞎了我这么多年努力习得的满腹才华。
哎!谁能告诉我,摄像机有没有美颜功能呢?
采访结束,看见他们一行人把摄像器材装上车,我默默祈祷摄像机出了故障,播不出来……
“我会阻止你们观看的。”和朋友聊天时我的语气中明显哀求多于自豪。
“嗯!我自己上网搜!”
……
来人啊!把她给我拖走,不想和她来往了……
啰里八嗦这么多,抱歉,我没有讲出那么多可歌可泣的感人事迹。我没有深夜送过孩子去医院;我也没有晕倒在讲台;我没有……
我是一名教师,爱岗敬业是我的天职,我所做的工作是一个教师最寻常的工作。哪一个班主任和孩子们不是相爱相杀的,哪一个老师看见学生有困难,不会伸出援助之手?哪一个老师在面对孩子时,不是内心泛着柔软?
如果说我做了点儿什么的话,那也只不过是工作本分罢了。至于说那些有的没的,超出工作范围之外的一点事情,也不过是我的一厢情愿,求得心安而已。
虽然导演一直试图引导我,背井离乡,抛下父母,如果说这算是舍小家为大家的奉献,我想我是否认的。充其量我也就是一个外来务工人员,这个城市像我这样用自己的努力谋得一份营生的年轻人太多了。
郑州是很拥挤,也不算太小,而这恰恰是我爱上她的理由。在这个城市,我一点一点朝着自己理想的方向去走。在这个不算太小的城市里,她允许我有隐私,有空间,她安抚过我的失败和孤单。想起这些,我的内心就满是激动和骄傲,而不是辛酸血泪。
我说工作使我快乐,又矫情又肉麻,无论教室外遭遇过怎样的凛冽寒冷,走进教室的那一刻,都是春暖花开。“陪着就是教育”,这是我不成熟的,甚至被鄙弃的教育理想。在陪伴孩子们读书学习的过程中,我也完成了自我的修行。
我不甘心于做一个急功近利的人,我想为这份工作付出点儿什么。我想让每一个孩子都带着希望离开这个教室,我想让每一个孩子都能快乐的学习。
长恨此生非我有,何时忘却营营。我常常深夜自责,为自己某个不妥当的行为而伤害到了哪个孩子,为自己没有讲好某一节课,为自己的暴躁愤怒而买单。
很抱歉,我可能有点儿让你失望了,我没有讲出可歌可泣的感人故事,我辜负了你对一个教师的期望。
很庆幸,在这个城市,我有两间教室,100多个孩子,在这个王国里,一个矫情又做作的我和一群青春美少年相爱又相杀,管它外面如何短长,只管青春作伴,潇潇洒洒爱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