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爱全给了我,把世界给了我,从此不知你心中苦与乐。
昨日母亲大人寿辰,我给她通了番电话,但直到挂掉,也没有专门去说一句:生日快乐!想来惭愧,我们的家庭传统里没有过生日这样的仪式,自从有了小侄女,才会有一本正经的过生日仪式,蛋糕和蜡烛,礼物和祝语。如今,哥哥家的儿女双全,让我们的家庭开始真正重视这个以前都是走过场的人生节点。
放起手机那一刻,我居然有种莫名的幸福感,母亲的五十九周岁寿辰,我终于开始有了觉醒意识,深切的感受着生养之恩与天伦之乐,母子连心,哪怕是一刻,此生也知足。于是,我开始回忆从记事起,母亲这二十多年的变化。
我的人生记忆,应该是从槐花飘香的五月开始的,那时候我应该只有四岁,算是记事晚的了,我是个“计划之外”的存在,等我长大后,据邻居大娘二婶们说,因为已经有哥哥了,我是被盼成是个丫头才来到人世的,那会的计划生育很严厉,我的出生直接导致了家庭从富农到贫农的跨越,在上世纪八十年代末,两千大元是巨款啊。这也影响了我直接落户,因为按照实际出生的日期,我应该是虎年末尾的除夕当晚十一半多才出生,那年没有大年三十,只有大年二十九,所以我后来的生日有这么几个手法,农历就是除夕,阳历便是1月28号,对,没错,属虎,是水瓶座。后来落户时,被安到了9月1号,以致于我后来上学每次开学,都是大家送祝福的时刻,我也懒得解释,不过说真的,倒还有点处女座的气质。
我记得自己是趴在母亲的背上,天蒙蒙亮,她背着我转起了磨盘,开始了一天的劳作,邻居大娘们也在,那会的农村已经没有了工分大队,父亲开始闯青岛了,四岁以前的事情,我应该是记不清了,没有看到母亲在我身上最累的三年,不知是荣幸,还是不幸。
后来,母亲经常跟我说起我的小时候,很多事情我也有些印象,比如我对邻居家大爷的记忆,邻居家大爷是位赤脚医生,我经常有些小毛病,就被他给医好了,所以打针的记忆都跟他有关,但是他最终没抵抗得了病魔,短短一生不知医好了多少人的病痛,自己却无药可医,我那和蔼又严肃的大爷,他不会想到多年后我会因为自己人生的意识启蒙写起他吧?母亲经常问起我“你大爷是怎么没的还记得不?”我每次都会回答“打针打死的”。
那应该是我幼年印象最深的回忆了。
母亲对农活和家务都很在手,无论地里的活,菜园的活,家里的活,针线活,她是一个熟练称职的农家妇女,不认识字,确识得跟庄稼有关的一切,跟蔬菜有关的一切,她一辈子都跟它们打交道,却也在晚年,要为了儿子,去适应很多他所不习惯的事。比如,现在看孩子们的一些注意事项,比如她晕车,却要为了孙子孙女坐很远的车。
她的那些技能技巧传于我的姥姥,她那朴素和善良的品性,同样也传于我那在乡邻间享有美誉的姥姥。是的,说的母亲,怎么不谈姥姥,但在这我不能去长篇回忆姥姥,待以后再写她老人家,在这儿带过,是因为我母亲也对民间的一些偏方比较了解,很多邻居们都慕名而来,求小儿怪状之因等等,说来也奇怪,那些民间偏方,倒也会管一些用处,几乎每次都灵验。母亲从来不拒绝别的求助,都会热心的去张罗,记得有一个乡间流传较广的“叫魂”偏方:在花椒树上掰下几个圪针,放到摆在大门口的一碗清水里,用手顺时针搅动清水,待圪针顺着水转动时,喊三声要叫魂的人的名字,过一夜,哭闹不止的孩子就停止了哭闹,也不再有其他症状,奇哉怪哉!
这样的例子在我小时候举不胜举,以至于后来作为无神论者的我,有时候也慨叹大自然的神奇和人类意识的叹为观止。
记得我第一次去上学,是被母亲拿着板凳打着屁股去的,要不是育红班老师挺漂亮的,我估计我是留不下来多久的。后来上村北的小学一年级,校长要考试的,母亲又教了我一下,她的名字,父亲的名字,爷爷奶奶的名字,姥姥姥爷的名字,然后从1数到100。我都记下了,去考试的时候,就校长一个人,他前面的问题我都回答上来了,就在问道我舅舅的名字时,我不知道,后来母亲经常说起这段,说怪她没教,但并不影响我去上学,小学里,除了交了一帮村里的小伙伴,学会更淘气了,还有就是每个学期给家里的墙上贴奖状,我跟我哥哥竞赛,我的贴满一面,他的也贴满一面,他比我大,早上学,也早早结束自己的求学生涯,故而,我的奖状是多于他的,母亲从不偏向,也不会为了儿子们的这些成绩而骄傲,只是每个学期开始,默默地拿出用布缠了好几层的钱,给我们交学费,有一次我记的我晚交了一个星期,不好意思上课,回家委屈的向她要几十块钱的学杂费,她和大婶正在烙煎饼,香喷喷刚下鏊子的煎饼一张一张的叠起来,叠得老高了,她才起身说没有钱了,幸好我大婶回家借给了我家50元,那会的我就暗暗发誓:一定好好读书。
再后来我的学费都是家里养的肥猪卖了的钱才交上的,我要感谢那些猪,我们一年吃不起几回的猪肉,变成我上学得以延续的资金。母亲每天早晨要去地里薅草喂猪,起早贪黑,又在卖猪前给猪多喝点水,就为了多称上几斤,多买点钱,后来这招就瞒不过猪贩子了。
母亲做的饭菜,永远是我的最爱,可能是习惯了,我们家都是重口味,就她吃不了太多盐,但为了照顾我和哥哥,还有父亲,她总是放很多的盐。吃剩饭的习惯也是那会养成的。记得小时候我们家有一棵香椿树,每一回来了客人,或者下地干活回来没有别的可吃了,就让我拿着梯子上树上砍几片叶子,再从鸡窝里掏出几个鸡蛋,做个香椿炒鸡蛋,当下酒菜。这道名菜,就这么馋着我的童年和少年。
后来我上学住校了,只能一次性带很多的煎饼,还有耐腐的咸菜,母亲怕我营养跟不上,每次回家都会破例吃一次猪肉或者排骨之类的,但也没能让我的身高再涨一涨,至今她嘴里还会念叨。
记忆中的母亲,也曾哭过好几回,姥姥姥爷去世,跟父亲吵架,还有就是我哥哥那会儿再也不上学了,家里人怎么劝都劝不了。后来,刚刚满十六岁的哥哥,外出打工,我母亲经常垂泪,带有哀求的语气警告我要好好的上学,砸锅卖铁也要上。如果他们知道上了大学其实在如今的社会也不算什么,而我也没能继续创造神奇,还成为他们晚年的一大心病,他们会不会为当初的偏执后悔呢?抱歉,我只是感慨,我没有好好的将这些化为人生动力,去过一个让他们安心的日子。但回想起当年,我父亲拿着木棍,围着磨盘追打我哥哥的情景,和母亲袒护哥哥却也咬牙切齿的场景,他们不会后悔的。
我哥哥打完第一次工,就后悔了,母亲看着瘦弱的哥哥身上的那些压痕和淤青,抹泪痛哭。还好。哥哥现在成为了这个家庭的真正的支柱,也算一种欣慰。
再后来,由于家族矛盾,母亲受了欺负,我跟哥哥回家,她也不愿事态扩大,亲情决裂,但还是不可避免的要走到这一步。在我的心里,永远不会原谅那个曾经亲密无间的叔叔,母亲倒是一直将委屈收着,只是会在想起当年张罗那个叔叔的婚事和孩子出生等事情上的操心操肺,会情不自禁的流泪,为了这件事,我人生中第一次动过菜刀砍人的念头。如今想想,那些局限在乡村的家长里短的矛盾,需要一个更高的高度去看待,母亲在她有限的认知里,守住了自身的教养。
后来我上了大学,一年只能在家待两个月,那几年哥哥结婚,生子,搬家。母亲忙碌了很多,也苍老了很多,后来在照顾小侄女的那几年里,心累,休息的也不好,看上去让人心疼。她的下一个愿望就是我了,没想到,让她挂念至今。
昨天的电话里她还提到,她都一把年纪了,我什么时候能够成家,我惭愧的说,这件事还有没一个准谱。她失落了一下,还是催促了我,我只能开导她儿孙自有儿孙福。隔着手机屏幕和几千里,我都能听到她的哀叹。但我的处境,又不是一两句能跟她说明白的。注定是一场母子之间的拉锯战。
说道我的工作和感情,她曾背着我给我算过命,那个算命的也算神奇,居然算出了鲜被人知的秘密,她这样的农村妇女,只有在现实实在解决不了的情况下,才会求助于鬼神吧?我真是个不孝子!
记得每一次出远门,母亲都会早早起床,擀出手擀面为我送行,那是团圆的的面条,也是分离的面条啊,那是祝寿的面条,更是母子连心的面条!
妈妈,想念您的手擀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