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时期的童年,物质生活普遍比较贫乏,远没有丰富到可以让小孩子随心所欲,自然也谈不上有什么时新的玩具之类,甚至连游戏都带着浓厚的乡土气息。应该说对于大多数孩子来说,整个童年的生活都是单调而枯燥的。至于稍高层面的精神追求,比如追星娱乐偶像崇拜或者听一些流行歌曲,也大多是从电影上看到的或是从收音机里学来的,那是一种非常原始而朦胧的熏陶。
但不知道受了谁的影响,少年时代的我,懵懵懂懂中就崇拜上了女兵,尤其对那一身帅气笔挺的军绿色制服更是有着无限的憧憬。
喜欢看一切跟女兵有关的电影和画册。特别是她们那种几近固定的形象:一头短发,目不斜视,在威严有力的口令声中,双手端枪正步走。发梢的汗水顺着脸,成串下落。说不出的英姿飒爽。这种场景,是我小时候幻想最多的场面之一,也几乎成了我年少时代成长时期的最大幕背景性画面。
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在心里立志,长大后要当一名女兵。
因而那时每次跟母亲上街,总是缠着让她给我买一张喜欢的当兵的贴画或一本类似的小人书。如愿得偿以后,总是捧着小人书小画册看得投入而痴迷。但是后来,这个愿望却不知何时也就不了了之了。
记得母亲每次出去,也无一例外地都要从街上带点东西回来。水果,食品,家庭日用品,或者是我们兄妹的学习用品。
远远的,我站在门口,看到母亲回来,走在一条直通家园附近的石子路上,手里拎着一包东西。我总是很快地迎上去,看看她又为我买了什么回来。
母亲也远远的看着我微笑。
路旁草长莺飞,有鸟儿在肩头唱着。阳光撒了一地,也落在她的身上,把她黑亮的长发映照成缕缕金色。
这样的场景,就像一颗光滑的鹅卵石握在手心,满溢的充沛感,如泼墨般,在我的心里一点一点地生了根。
上学以后,家里不时的会给我一点零花钱。有一次我攒了差不多有一个多月的时间,然后去买了一本大大厚厚的绿色绢皮封面笔记本。
这是一件让我盘算了很久的事情。
笔记本买回来之后,我有些迫不及待地很快就在首页写上励志文字,然后用它来抄看书时摘录的精彩词句,写读书笔记,也特意在中间留了几页,用来抄写流行歌曲。自己还在上面画些临摹,类似于在页面上配个插图的感觉。当时画得最多的是荷花和仕女图,还会贴上剪报和各式的头像贴。精工细作,十分上心。每每在同学中间拿出那样一个漂亮大气,宝藏丰富的笔记本,心里就十分的得意。
而同学中少数用的比较高级的,也不过就是64开本的那种灰色纸皮小笔记本。他们中的更多人,更热衷于在下课的时候去小卖部花上三五分钱买一根冰棍或一小袋蚕豆,吃得津津有味。
那时尚年幼。但隐隐觉得自己和周围的孩子不太一样,不清楚那是否就是少年时代内发而产生的一种所谓志向。虽然当时不过就是一本笔记本。
而以后的成长经历也证明,自己内心里与周围的人确有一道比较清晰的界限。对很多东西,能很快识别它对自己的作用。
也会和同村的孩子一起玩,但很快便觉得无趣。
有一次玩古老的捉迷藏,一个大我几岁的男孩就躲在旁边离我几步远的门楼里,过道太窄,他胖胖的身子挤不进去,只好面向墙壁站着,背部和臀部整个都露在外面,他也不作努力,还撅着屁股高喊:我藏好了,你们谁能找到我——看到他的样子,我当下便觉有些奇怪,忍不住大笑特笑,只是后来,再也没玩过这些没有含金量的游戏了。
年少的岁月里,充斥的多是诸如此类的简单快乐。长大以后,我早已失去了很多人的消息。回家时偶尔听母亲说起过这个小时候一同玩过的男孩,得知他家里陆陆续续地遭遇到一些变故,母亲生病去世,家人出走,而后来只留了他自己,独自过活。
生活的诡异和不确定,是不是真的在人年少的时候就会自发带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履痕印记,然后不断渗透在成长的过程中,以致形成一个边角不齐的覆盖面,犹如一张无形的大网,在人措不及防的时候当头罩下?
父母不在家的时候,我会独自偷偷带着弟弟,去很远的地方玩。常常是整天都不回家。有时还会为了他和小伙伴们打架。我常用木棍之类的器械把人家追赶得远远的,动作十分狂野,这让我知道自己原来潜藏着很严重的暴力倾向。
还记得有不少人出入于家里,会提着大包大小包的东西。带着各种不同的笑容。
来自于母亲。他们多半是求她办事。
但是知道那是一件政策不允许的事,所以总是被母亲委婉拒绝。
她正直而善良。有时候会因正直而得罪一些人,又总能用善良去感动一些人。
在不断获取的理解与感动中,加上自身的努力,母亲在工作上年年被评优,得到的奖状几乎贴满了家里的一面墙。那时还没有什么奖金之类,毛巾、水杯等物质奖励已很高级。母亲是个视荣誉如生命的人,搬家时,她会亲自小心地把奖状取下放好,连同我上学时得到的许多奖状,然后整齐地码在一个箱子里,搬去新居,房屋中的摆设已经没有了奖状们的一席之地,但是没事的时候,她还会不时的拿出来看看。每到此时,躲在一边的我,总能看到她的脸上浮现出微笑,目光里也充满着一种自豪和欣慰的光芒。
很早她就教我认字。在我开始念书的时候已经能认识不少汉字了。由于生长环境的最初浸染,在我人生的启蒙阶段,在潜意识中已隐约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要努力向上,知道只有比别人做得好才能得到奖励。
母亲还教我唱歌,画画,整理房间。但我多半时候都没有耐心完整地做完一件事。
少时的我,大部分时候是乖巧听话的。安安静静,却有些漫无目的。就像一株被种在园子里又没有经过精心细致培育的植物,四周虽有充足阳光和水分,但只是自己倚靠着墙角,不声不响顺着轨道,有些寂寞却又恣意地疯长着。
在乡村长大的童年,基本没有变坏的可能。
长大后又回到最初的安静,却也在基底深层多了份叛逆。做事会有一份属于自己的直觉和判断。
辗转流离中,学会独自面对一切,独自面对所有的曾经和不可知的未来。
年少时,总是想着用许多事情,或者在不同人的眼里去不停地证明自己。但是后来渐渐才会明白,人唯一能够证明自己的,只有时间。
知道自己等待的,最后也许只是自然和生命给予的一道灵光,缘于自身承担的某种宿命和执拗的热情。
如黑暗中绽放的花朵,独自开着。给自己的年华看。不再需要别人来为自己的青春和年华喝彩了。
那些必须要经历的过程,是生命里无可辩白的客观和公正性。
会漠然地回过头去看着曾经挣扎过的自己。
想着在不被世俗牵扯更多的环境里,或在自己过滤的信念里,去做一些自己想做的事,也练就一份很酷的底子。
不知道远方是否有我想要的东西,只是感知着与周遭对接的那一份朗然和晴明,缓缓前行。尽管脚步很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