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年后的同学聚会,终于在依依不舍的惜别中落下了帷幕,生活又开始归于平静,再没有那种莫名兴奋的心情纠缠,又开始习惯在纷芸的红尘里,为生存而忙忙碌碌。
酝酿了很久,策划了很长时间的同学聚会,可以说是比较成功的一次同学聚会,虽然我是怀揣忐忑,疑虑,自卑,一些较为复杂的心情,不远千里而去赴约的,但是我的收获还是颇丰,总是觉得不枉此行。不过,欢喜之余,总觉得还是有一些遗憾。
想起三十年前五月的一个上午。
我正在教室里,备战既将而来的月底筛考。(以前,学校为了片面追求升学率,总是在全国统一高考之前一月左右,来一次全县范围内的筛考,筛去一部分成绩较为差的学生,留下一些升学有望的学生,以此提高升学率。此制度确实对学生的伤害很大,一辈子都是一个阴影,幼稚心灵的永久伤害,还好,此制度现在已经废除多年,成绩差的孩子,再也不用担心,走不进高考的战场。为此制度的永久废除叫好,点赞。)。班主任老师匆匆走过来,告诉我,我父母来了,在学校外面,想见见我。
在老师的允许下,我穿过一排又一排的楼房,在学校有些破旧的大门口,看到了我老实巴交的父母。父亲近四十岁的年纪,看起来好像已到花甲之年,虽然父亲高大的身形依然挺拔,但多病的身子却是瘦骨伶仃,皮肤黝黑发亮,我知道,父亲黝黑发亮的皮肤,是为了让我能够上学,不顾体弱多病,去邻县的一家砖场挑脚,晒得这样的。母亲因为长途跋涉,早已累得不行,蹲在路边,脸上哇白的。
父母看到我,眼里顿时来了精神,一起围上前来,问寒问暖,特别是母亲,还拉着我的手,有些讨好的告诉我,他们今天去我班主任家里了,并且还把那只芦花鸡送给了他。
芦花鸡?就是母亲平时视于生命,每天下一个蛋,已经养了五年多的,高大威猛的芦花鸡?
母亲为了这只芦花鸡,愿意和邻居刘奶奶吵上一场,只是缘于刘奶奶用拐杖打了一下芦花鸡,母亲为了这只芦花鸡,和父亲打了一架,只是因为父亲生日的时候,想炖了芦花鸡下酒,母亲为了这只芦花鸡,早也盯着,晚也唤着,芦花鸡一年四季,从不落空的一个蛋,让母亲时刻惦记着这只芦花鸡。这只芦花鸡,陪着我们一家大小,走过了五年多。从一巴掌大的鸡仔仔,长成了近六斤的高大威猛的芦花鸡婆。每天一个又大又圆的大鸡蛋,换回了我们全家老少的油盐钱,甚至我们身上的一些粗布衣裳,也有芦花鸡的一份功劳。
老实巴交的父母,不知道从那里听到的消息,要筛考了,来为我走后门,攀关系的。
天还没有亮,父母就从六十多里远的老家,一路步行,提着这只芦花鸡,来到我的学校。也不知道,他们是怎样找到我的班主任家的?更无从知晓,他们和班主任老师说了些什么?,班主任老师又是怎样给他们承诺?我只知道,被母亲视为宝贝的芦花鸡,没有了。
也许过不了一会,这只维系我们一家老小油盐,倾尽了母亲许多心血的芦花鸡,就端上了班主任老师的餐桌,裹腹老师一家多口,或者老师另有他用,背负着更为重大的使命。
父母的走后门,攀关系,在当时那个年代,也不好使,再说,一个班主任老师也没有多大权力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没过多久,在全县的统一筛考中,我铩羽而归,在一片讥笑声中,灰溜溜的,提着行李回了老家。
不能参加高考,对于当时成绩已经一落千丈的我来说,并没有什么感觉特别悲哀,因为在心里,我早有预算,知道过不了此次劫难。只是心疼母亲视若珍宝,高于生命的那只芦花鸡,就这样没有了。
三十年过去了,母亲早已往生极乐多年,我也从一个不谙世事的小毛孩,走到了如今的知天命,一路虽然风风雨雨,跌跌撞撞,倒也还是平安,虽然还是没有什么作为,如当年读书那样,但也还存有一份
健康。
有人说,知天命的年龄,应该明白人生的所有一切,都是命运最好的安排,不怨天,不尤人,活着就好。
再次见到曾经的班主任老师,比划了半天,老师硬是没有想起我是谁,心中总觉得空落落。不是想责怪近八十高龄的老师,忘记一个成绩差,没能为他争脸的学生,实属正常。只是突然想起了我的母亲,还有她那天上午送给老师的芦花鸡。
感觉特别不值得,没意义。可惜了那只每天一个又圆又大蛋的芦花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