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了很多天了,城中到处都是积水,或深或浅,但都变得浑浊了,每每有车开过,就会掀起巨浪,紧接着一声叫骂,“我去你大爷,你丫会不会开车啊!”司机继续装聋作哑,绝水而去。
十楼的窗户正对着江边,江水的警戒线早被大雨吞没了,就剩下浮标颤颤巍巍随着水浪摇晃,不知还能坚持多久。据说外城某乡河流决堤了,情况不是十分乐观,而往北看,另两省还遭受着旱灾。
流年不利。
吴影瘫在床上,瞥了眼窗外被风吹皱的江面,又收回目光,闭目养神。雨声减弱,屋子里很静,墙上的大钟发出“哒哒”的声响,像有人不断靠近。可吴影知道,家里养的猫已经送人了,女朋友和他分手很久了,他不善交际,也不喜欢交际,不会有人来的。
肚子传出声响,在空空的房子里晃荡。他想起来昨晚回家晚了,就懒的去做,今天难得休息,不愿起床,已经超过20小时未进食了。他翻了个身,面朝枕头趴着,像条咸鱼。枕芯里溢出荞麦的味道,混着洗发水和汗,他渐渐放松下来。只是趴的有点久,有点缺氧,他感觉到心脏在胸腔里挣扎,喉部的血管也随着跳动,脑子里昏昏沉沉还胀的难受,真的像条鱼啊,快要窒息而死了。生存本能终于让他爬起来了,坐在床上发呆,像劫后余生的怔愣。
吴影没有梦想,每日生活只要得过且过就好,和咸鱼真的没什么两样。他总念叨一句:咸鱼翻身,难道不是咸鱼了么?正好那一面吃完了,开始夹这一面。他不想被人这样吃透,但是这半句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讲的。
外面的雨忽然下大了,还伴着一声惊雷,吓得吴影身子一斜,差点栽倒。他有些怒意,想骂脏话,又瞥见忽然暗下来的天,默默把话咽了回去。
吴影有一个弱点,他怕打雷,小时候神话故事听多了,总觉得天上真有雷神,他要是说了什么惹神仙老人家不高兴,估计小命就没了。虽然他觉得自己的命也挺贱的,不值钱,但总归不想就这么死了。
既然还不想死,就要维持基本生理需求,他爬下床,光脚踩着地板往厨房去,打开冰箱,白霜似的光涌出来,落在他身上,寒浸浸的。他打了个寒颤,伸手去拿冰箱里仅剩的酸奶,然后快速关上冰箱门,像是再开着人也要被冻僵一样,可这明明已是五月份了。
五月份了,吴影扭开瓶盖时,瞥见酸奶已经过了保质期两日了,他只停顿了一下,便仰头喝了半瓶,有点赌气的意味,不过,自己在生谁的气呢?不想了,已经饿的不行了,再不吃饭真的要饿死了。他快步走进卧室随意拿了套衣服换上,扯过雨伞踩双休闲鞋出门了。
外头雨下的很大,还刮着风,“雨密风骤”这个词比较贴切。不过他才起这个想法,裤子就已经被雨淋的差不多了,黏在腿上,十分难受,诗兴也被浇灭了。最近的面包店还要走过一条街,超市在街口右拐角,楼下倒是有家包子铺,不过已经关门了。那就索性走到前头搭乘公交去吃拉面,从离开家乡后他已经很久没吃过了。
街上人烟稀少,中小学已经停课休整,又不是上下班高峰,这种鬼天气大家都不愿出门。吴影拉紧被风吹开的外套,左手按在胃上,希望它不再发出声响,心上的烦躁却被风吹散了些,他喜欢清冷的街,大家自顾自地不必为别人多做思虑。思虑,他忽然又想到了人情债,他很不喜欢这个词,数十年的人生只是为了造作与偿还么?多像跳梁小丑。但别人好像从来没有这么想过。
吴影走到车站,车便到了。站他前面的是一个小女孩,不算水灵还有点怯生生的样子。女孩拿公交卡刷了一下,机器却没有反应,司机偏头看向她,她开始窘迫起来,接二连三再刷却得到“无效卡”的冰凉声音,只得咬咬唇低头下车。吴影回头叫了一声,“你要坐车么?我可以帮你刷。”不知女孩听见没有,但她没有再回到车上。吴影舒了口气,低头往空座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