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我们无法告别的人

——我和母亲的战争

图片发自简书App

      端午节我给妈妈买了很多粽子,每年我都会执着地买,因为我上大学以前从来没有吃过粽子,不是因为穷买不起,而是我妈不会包粽子,也从来不给我们买。

      我母亲就是这样一个人,从没有想过给孩子包个粽子或者买个粽子,在她的世界里,日子得过得朴素,节约,不需要仪式和表达。我母亲是中国大地上典型的劳动妇女,朴素,能吃苦,你说她是一个坏母亲,那绝对不是,你说她不愿关心孩子,那也绝对不是。这样的一个母亲,在很长时间里,我和她的关系很差很差,差到要靠父亲的调停才能相安无事。

      我是一个从小不乱花钱,认真学习,听话安分,生活自理还能分担家务的孩子,和我不坏的妈妈之间,矛盾在哪里呢?

      小时候我喜欢扎辫子,穿飘飘的裙子,可是妈妈说那是虚荣不爱学习,如果我自己捯饬自己扎了辫子,妈妈也从来不会夸我,还会说你弄这些干什么。表扬是什么,我从来没有在妈妈那里得到过表扬。

      和别的小孩打架了,在院子外面哭泣的我,从来不会被哄回家,她会一直放任我哭,一句安慰的话也不会讲,自己哭到无趣回家里,她会问我,你哭好了?尴尬刺痛我的内心,等她哄我也是一件羞耻的事情。

      高中在校寄宿,别的孩子都回家了,我们班管的严,一两个月不回家,她从来不会找我。有时我打电话告诉她不用担心,她却说,哦,不回来啊。好像我的电话都打得多余,她反正也从来不在意过我是不是该回家了。

      高三毕业离校,很多家长都去帮孩子搬东西,她在家没事也不去学校,我自己一个人搬了很多趟才把东西搬到车站,东西太多天黑才到家,她在院子里悠悠地看我进门,连迎上来帮我提一下箱子都没有。我和她大吵了一架,邻居来劝架,她在邻居面前骂我骂得更凶,好像要让邻居知道她是一个权威不容侵犯的母亲。

      雨天我在院子里滑到了,重重摔了一跤,她听见声音探头出来骂了我一句,没长眼睛啊!然后像什么也发生似的默默地坐下了。

      在我生她气和她冷战的时候,她也像个好胜的孩子,从来不主动说话,我看着她,就像看着我小时讨厌的女同桌一样,每天呆在一起,却从来没有感情,只有互相讨厌。

  她是一个坏母亲吗?好像真是啊。

      可是幼儿园选女生跳舞,我被选中了,要交几十元服装费,我是第一个交的。

      在爸爸暴脾气上来要打我时,她自己先吓哭了,拦着爸爸让我赶紧跑,。

      小学爸爸让我打水,井杆把脸被打破了,她慌乱地抱起我就往诊所跑,当时我已经四年级了,不是能轻易抱着跑的体重了,是我脸上的血激发了她的潜能。诊所没有麻药,医生直接给我缝针,缝完了之后,疼怕了的我死活不配合打破伤风针,她也在慢慢地哄着我。

      高中时去做一个小手术,麻醉之后去手术室,关门的那一刻,我看到她眼红了。

      她也曾为了给我送一点水果在校门口等了我2个小时,我出去找她时候,她在校门口睡着了。

      我和男友订婚前一天,男友说了很过分的话,我打电话给家里说要分手,她毫不犹豫地支持我做自己的选择,不用在乎周围的议论。

她一辈子也没买过几件衣服,像个男人一样干活,把一生的青春和积蓄都献给了家庭,非常重视孩子上学,乐于辅导孩子功课,和孩子一起探讨数学题目。

    她是一个爱孩子的母亲,只是缺少点耐心,也不会去表达。她只是太好强了,忘了要对孩子温柔。

    后来慢慢地,她会感叹着讲她小时候的事,她是外婆的第六个孩子,第五个女儿,因为夸自家饭桌上的一道菜好吃而被训斥嘴馋,因为瘦弱被说成废物,因为疟疾治疗不及时错失高考,因为二十三岁还未嫁人被整天奚落。她的妈妈在她小时候,没有在她哭泣的时候哄过她,没有在她孤独无助的时候鼓励过她,甚至没有时间真正关注过她。她几乎没有从父母那里感受过爱,也没有从父母那里学会如何做一个母亲。

      小时候我一直在怨恨,在抱怨,长大以后更冷静地去看待她,也看懂了她的原生家庭,也就是外婆舅舅们的相处之后,我才明白,是我母亲从来不表达爱,不会表达爱,也不屑于表达爱,她常常说自己是不喜欢甜言蜜语的人,不喜欢说自己孩子好,不喜欢把喜欢啊爱啊挂在嘴边,自己是个直肠子的人。说这话的时候,她仿佛对那些嘴巴甜的人充满了鄙视。

      然而很多年,我因为这样的妈妈,性格有些扭曲,喜欢孤独冷漠,也害怕孤独冷漠。渴望爱,也不相信爱。和自己丈夫的相处之中,经常陷入“你到底爱不爱我,不爱拉倒我也不需要你爱我”的疯魔之中。经常把渴望和期待用闹别扭和发脾气的方式表达,让对方无所适从。好在除了父母之外,我们还有其他途径去学习如何去爱,如何处理亲密的关系,我慢慢地能够热烈地表达我对自己丈夫的喜欢,爱,依赖,也能够坦然地说出口“我需要你关心我,需要你在乎我,你不在我很难过”这些话,这一点点的成长,我用了很大力气,很多痛苦和眼泪才明白,才学会。

      越长大越宽容,我已经能够坦然面对这样一个妈妈,学会如何和她相处,想把她以前没有得到的都送给她。

      爱一脉相承,爱的缺陷也会,外婆给母亲的,母亲给我的,很多伤害希望在我这里结束。我常常在想,将来我成为母亲,一定不要做我妈那样的母亲,无论爱或者因为爱而生气,我一定会让孩子感受到我的爱。我也会告诉他,需要爱,渴望关心不是一件需要感到羞耻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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