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段日子,我家的狗不知为何,总是早出晚归。
1、
这些天,我一直受命在李家宅子蹲点,不得放过一丝一毫踪迹,时间一长,再加上没什么头绪,心里不免有些烦躁。
那李家是新搬到我们县的,听说本是个大家族,经过几代族长的艰苦经营,势力一度打入到州府里去。可惜,几年前朝廷和番人打仗,战火烧到了李家大本营,幸得李家族长当机立断,举族搬迁,这才保得李氏一族。
几年来,李家在我们申县一直低头做人,小心营生,倒不曾有什么。这李家人心里到底有什么盘算,主子们不得而知,不过,我们作为底下的小的,可算是看清了他们的脸面:
猖狂得很!
单说他们那领头的,取了个什么“旺财妹”的土包子名字,听来就叫我恶心。平日里见了主子级的人物就点头哈腰的,舌头都巴不得伸出来舔到人家,虽说是有点姿色,这个我们私下里也讨论过承认了,但是太作就是她的不对了。
而后她背着主子们,立刻凶相毕露,只因她是被李家族长宠着的便横行无忌!就在三个月前,我们这儿一个叫阿厚的憨厚老实的小角色,只因没认出她来以致拦了她的路,就被她暗地里指使打断了两条腿,至今还躺着生死未卜……
旺财妹嚣张倒也嚣张了,我们做小的忍忍无妨,只要她不翻上天冲撞了我们主子,平日里一点小摩擦就当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是,真正让我们感到坐立不安的,是她手底下那个叫“深誊”的,一听名字就知道这厮心机深不可测,好几次私底下冲突闹得比较狠的,主子们事后来追究,都被他给轻描淡写地忽悠过去了,为此,深誊一直以来都是我们重点关注的第一对象。
除了旺财妹和深誊,还有一个比较狠的角儿,叫“猛哥”,据说当初是李家二媳妇嫁过来时点名要带的,因此颇得主子的疼爱,外加他本就体格魁梧,力大无穷,远远看过去像座小山一般,所以每次街头巷尾打了照面,我们都不得不侧着身子低着头过去。好几次打架,我跟他过过招,无一不是刚碰上手就应声倒地的。久而久之,为了避免每次冲突升级,两边人马都默契约定:小事不许带猛哥。
这次老大让我盯梢李家的动静,至今已有一个多月,我也深知这回要干票大的了,甚至用“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来形容也不为过。此战不仅将最终比出我们和李家的实力到底孰强孰弱,更将决定未来到底谁在申县得低着头走路。
事关尊严与荣耀,来不得半点马虎。老大分配任务前,早早叮嘱加动员:
“我们申县的,从来都是瞧不起外地人的,这是习俗,更是一种不容侵犯的权利!
原来我们只当那李家的狗崽子们不知道,为了主子我们忍也就忍了。但是今天,现在,事情的性质不一样了,他们不仅要骑到我们头上,还要骑到主子们的头上!
这我们不能忍,也不可能忍,我今天就把话放在这,城南那块地,要是最终如了他们的愿,你们一个都吃不了兜着走!”
2、
我们老大口中的“城南那块地”,是此次大战的焦点。原本城南是申县人休息时举家郊游的地方,不属于任何一家,多少年了,都不曾有争议过。
然而,李家盘桓久了,自以为根深了,竟然动起了城南土地的念头。我们老大是申县最有威望的张举人家的,平时也深得张举人教诲,所以老大知晓张举人有个习惯,就是每逢月末,就会约几位临县好友到城南活动活动筋骨,畅谈一番家国大事。
几个月前,老大无意中听到主子们聊天,知道了那李家似乎是向官府通了通气,欲把城南改造成一处夜市,以促进申县税收为由头,竟顺理成章地说服了知县老爷,大概年前就要动工了。张举人家的四小姐谈起此事最是伤心,估摸是忧心着爷爷没了好交游的去处。
老大迅速叫来申县其他几位话事人,想要试着能否讨论出一条阻止的办法来。
其哥是申县盐商张雯家的,平日里出手最阔,圈子也最广,最先开口说:“此事我也听说了,主子那边虽也不太同意,但那李家的有理有据,似乎早已做通了知县老爷的思想。”
“此事关系重大,但我们这些小的,想做出些事来,终究是太难……”纳心哥是申县押司张武进家的,也是我们当中唯一能和猛哥一对一较量一番的,他在衙门里头最常走动,因此很同意其哥的说法,皱着眉头提不出更好地主意来。
老大不露声色,看向坐在最角落边上的点哥,问道:“老点,你有什么想法?”
点哥,几年前流浪到申县,被老神医张仙救济,几年下来很受张仙的影响,心思最细腻也最有仁心,从最初不受待见的外来的地位,变成如今饱受尊敬的点哥,足见其实力。
点哥嘴里叼着一根似乎是药材的草,时不时地嚼上两口,听到老大的问话,并不急着说话。
老大心里着急,又说:“老点,你不必顾忌,此事与我家主子关系最深,会议也是我提出来的,所有的事都由我来顶着,你……”
老大的话还未说完,点哥头一抬,打断说道:“老大,看来你似乎还不曾弄清此事实情。”
“此话怎讲?”老大心里一沉。
点哥说:“如果这事缘起主子们,而今又如其哥所说,知县老爷也已点头的话,那么我们根本不需再议了,城南,张老爷子再也去不了了。”
老大一听这话,顿时激动得站了起来,失声道:“不行,我绝不会让这种事发生!”
“您先别激动,”点哥示意老大冷静,接着说:“我是说‘如果’,所以我一开始就觉得您还没弄清这件事的真实情况。”
纳心哥性子最急,忍不住说道:“老点啊,都这时候了,你就别卖关子了,有什么就一齐全说出来吧。”
点哥点点头,说:“诸位是否曾留心过,旺财妹最喜欢什么?”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怎么有头绪。
“首饰珠宝?”
“甜品美食?”
“男色?”
…………
众人的答案都被点哥一一否定,他说:“旺财妹最喜欢热闹。”
老大问道:“怎么说?”
点哥不慌不忙,侃侃说道:“旺财妹平日里深得李家族长宠爱,几乎是想要什么就有什么,所以珠宝钱财对她来说不过身外之物,诸位仔细想想,她原本出身低微,因主子的宠爱才得以升天,那么她最缺的是什么?”
“是心理上的满足。她对手底下的动辄打骂,与我们冲突起来更是毫不留情,每每往死里的打,还记得阿厚那天就是阻拦她进门,她只消多说两句亮明身份,阿厚岂敢再拦她?结果呢,旺财妹一句话不说,扭头便走,当天夜里阿厚的双腿就被打断了。”
“所以在我观察下来,旺财妹容不得被无视,而这再细究,恐她此生最怕的是寂寞,最喜的是热闹。”
纳心哥不明就里,问道:“那这和城南的事有什么关系?”
点哥还没回答,老大自言自语道:“我懂了!申县商户统一酉时打烊,入夜,旺财妹就没了可玩耍的地方,如果城南夜市一开,她就可以彻夜纵欢了!”
“正是这个道理。”点哥嚼着药草,附声道。
其哥还是有些不愿相信,疑道:“她旺财妹再得宠,始终还是下等的身份,能有这么大能耐让主子们这么费心?”
点哥摇摇头,轻蔑地哼了一声,说:“那你可就太小看了人的心思了!”
3、
城南的问题最终的矛头还是指向了旺财妹。
“不诛旺财妹,不显申县威”,这是统一传达下来的口号,老大等话事人又几番讨论,最终决定兵行险招,暗中把旺财妹干掉。
我最细心,因此充当了盯梢的不二人选,但那旺财妹似乎得了什么消息,一个月来终不曾踏出李家一步,这让我们十分头疼,更开始怀疑起是否出了内奸。
老大和点哥私下里约谈了所有参与此次行动的,当然也包括我在内。老大全程负责提问,点哥则在一旁角落里冷冷地看着,一言不发。
我倒也从容,一切如实回答,可当老大问到“你盯梢时可曾有过异动”时,我心里一咯噔,第一反应是老大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在脑中稍微转了一下,假装思考时“不经意”地瞥了下冷眼旁观的点哥,说:“老大,你说的异动具体是指什么啊……我脑子不好使,有点听不懂。”
老大说:“就是比如说啊,你有没有觉得盯梢这么长时间特别枯燥啊,又或者期间有没有特别注意李家的谁谁谁啊,还有就是有想过退出这次行动吗?”
“没有,老大,我绝对没有想过退出,我发誓。”这是个原则性问题,我得立刻表明立场,接着说道:“当然枯燥还是觉得有点的,这个我跟你坦白,老大。”
“哈哈哈,”老大爽快地大笑,拍了拍我的肩膀,说:“很好,我果然没看错你,你可知道,先前阿强满口说不嫌枯燥,当即就被我骂个狗血淋头,做什么事都一定要实话实说。”
其实在这个问题上我还是有所隐瞒的,这也是当时我心里一咯噔的另一个原因:我在盯梢时,似乎被李家的仙奴给发现了。
仙奴和我们这些底下的身份不同,她出身高贵,虽不是主子身份,但实际上是一样的待遇,这也是我隐瞒这一细节的初衷。
但是,经老大这么一问,我自个儿心里琢磨起来,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当时的情况是这样的:
那天上午我正常执行盯梢的任务,早早潜进李家后院,因为一时疏忽,竟忘了按时换点,等想起来时后院已人多嘈杂,我不便行动,所以依旧待在了原地。
就在这时,仙奴从我隐蔽的草丛旁经过,居然就这么坐了下来,我一开始以为她是累了,可她一坐竟是一个多时辰,直到午时吃饭的时候才离开,又恰巧她所坐的位置挡住了我的视线,让我根本观察不到院内情况。
就这样,我高度紧张地一直僵持到午时,待她起身要离开时,我已经筋疲力尽到极点,忍不住哆嗦了一下,草丛发出沙沙的声响,仙奴登时回头,警觉地看向我这个方向,我心提到嗓子眼了,因为我当真感觉仙奴的双眼就在和我对视!
幸亏老天爷帮忙,一阵大风吹来,草丛又发出徐徐的声音,仙奴皱了皱眉,轻声自语道:“难道是我多疑了?奇怪……”
这回等到仙奴真正地消失在我的视野中,我才敢长长地舒了口气。
回忆起当时的一幕幕,我猛然惊诧,“糟糕!莫非当时仙奴早就知道我在那里了?不然为何她哪都不坐,偏偏坐在了我的视野前?而且又为何一坐就是一个多时辰?那一个多时辰里,后院内又到底发生了些什么事?”
越想越心惊,我简直都有了股想要自杀谢罪的冲动,但是我又深深问自己另外一个问题:“平日里她仙奴连主子们都不需给好脸色,更别说正眼瞧旺财妹了,怎么可能参与到我们底下的争斗当中?这怎么也说不通啊……”
4、
盯梢的第四十二天,下午,负责和我联络的暗哨阿福发来信号,意思是“有重大突破,速撤!”
我料想必是其他方面的找到了突破口,心里好似放下了一块大石头,这场城南之战实在是太过艰辛了,希望这次能够一举成功。
正当我准备撤退时,我敏锐的第六感告诉我,不对劲。
一滴冷汗从我额头溢出,缓缓滑落我的脸庞,我一丝一毫不敢动,就好似周身有千万把利剑正对着我一般。
时值初夏,蝉鸣声稀稀落落,日头算不上猛烈,还是略微宜人的。
大概撑了一炷香左右的时间,我的体力心力实在耗尽,丧气道:“来者何人?还不快快现身!”
“转过身来。”一声冷语。
我顿时汗如雨下,卧槽,是她!
果然,我一转身,一个高贵的身影横亘在我的面前,来者正是仙奴。
我不敢开口,因为我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身份、地位、气势我无一不败给她,我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
“为什么不说话?”仙奴说。她的声音很闷,又很清晰,像划破夜空的响箭。
“……”我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仙奴说:“我知道你们的那些龌龊事儿,哼!”
她见我还是不肯说话,便接着说:“你可知那天我为何挡住你的视线?”
我努力地摇摇头。
“因为我想看看,你是不是一个合格的盯梢。”她舔了舔手,冷笑道:“结果看来,你并不是。”
我已面如死灰,结巴道:“那……那天……后院,究……究竟发……生了什么……”
“刚才那暗号,不是已经说得很明白了吗?”仙奴妩媚地一笑,眼神里充满了对我的戏弄,“那天旺财妹把主子托付的价值连城的骨头偷运走了,准备适当的时候贿赂当官的,这样上上下下都打通了,城南之争,你们输定了,呵呵呵。”
我睁大了眼睛,内心充满了恐惧。
仙奴摇摇头说:“唉,不过终究是我出了手,你才误了事,我这回拦你,也是为了救你一命。”
“你们那边抓到了猛哥,也得知了那骨头的事儿,可事情正出在你负责盯梢的这块,恰巧你们老大不是在怀疑内奸嘛,估计你现在回去,百口莫辩,怎么也坐实了内奸的罪名。”
“不过猛哥只知道有骨头这么一回事,却不知道那骨头被运到哪里了,所以我告诉你,至于你怎么知道的,就看你自己发挥吧。”
仙奴缓缓转身,以极规整的脚步向里屋走去,声音伴着蝉鸣与微风缓缓飘来。
“城南石棋座椅下,挖地一尺。”
我连汗都来不及擦,火速奔回大本营,一进门,果然看见猛哥庞大的身影矗立在一众身影当中。
点哥最先看见我,眼中闪过一丝疑惑,接着我便被老大手下两名素有“金刚”之称的高手摁倒在地。
“说,为什么背叛?”老大走到我面前,质问道。
我的脑袋被摁在地上,嘴里吃了一大口土,只能看见老大的脚,我也不敢晃动身体,深知一旦被以为是挣扎,手脚顿时有被废掉的可能。
“老大,事到如今,我再怎么争辩你都不肯信的,”我艰难地说道:“但事不宜迟,我刚刚才探听到消息,事关此次战役的转折点就在城南石棋座椅下!”
突然,听到我说话的猛哥好似发了疯一般,想要冲着我的头扑来,幸亏纳心哥和几个壮硕的兄弟绑着他,否则我的性命立时不保。
“你说什么!”老大把我从地上拉起,抓着我的咽喉吼道:“你到底知道了什么,胆敢再有半句谎言,我爆了你的喉咙!”
“我从没有半句谎言,更不是叛徒!”我声嘶力竭,喊道:“是我就在刚才撤退时听来的,骨头在城南石棋座椅下,挖地一尺就能找到,只要找到了,城南就可以保住了!”
老大和点哥对视一眼,点哥沉声道:“看猛哥的反应,似乎可信,就算是诈,事到如今也不得不试试了!”
老大把我重重地甩在地上,喝道:“姑且先饶了你的小命,如果找不到骨头,我回来第一个先取你的性命!来呀,把他也给我绑了,好好看管!”
5、
我醒来的时候,全身都在隐隐作痛。老大他们去城南取骨头的时候,纳心哥和其他几个兄弟给我好一顿揍,我知道,纳心哥也是好意,希望能救回我一条命。
可我还是不争气地昏厥了过去,一时间发生了太多的事情,我的神经早已到了崩溃的边缘,迷迷糊糊中好像又梦到了仙奴,那张深不可测的脸,在梦中化作了恶鬼,将我吞噬了一遍又一遍。
我艰难地坐直了身子,全身还是被绑得严严实实的。我使劲地挤了挤眼,试图看清前方,终于花了近一盏茶的功夫,我在脑袋轰鸣中看到了正在对峙的两方阵营。
只听老大用沙哑的声音喊道:“旺财妹,我们的斗争说到底,是我们内部的斗争,而今你竟按照她的指令办事,你把我们的尊严放在哪里!你还配做我们的一员吗!”
旺财妹懒洋洋地吹着指甲,说:“胜者为王败者寇,这是自古传下来的箴言,要怪就怪你们太蠢,斗了这么多年还是那套死脑筋,活该输给我!”
“哼哼,就算是你赢了,你终究不过是她的一条狗!”老大似乎在吐血,气息极不稳定,但讽刺之意丝毫不减。
“住口!”旺财妹似乎被戳中痛点,气得牙直咬咬,“放了猛哥,兴许我还能大发慈悲饶了你们的性命。”
“我呸!”一旁掌控猛哥生死的纳心哥狠狠地啐了一口,骂道:“你个狗日的黑了心的东西,真他妈耻辱,今日大不了一死,我第一个拉他做垫背的!”
旺财妹身旁的深誊向前一步,说道:“你难道就不想救你们老大了?我可以向你保证,只要你放了猛哥,你们这里,起码有半数还能活下去。”
纳心哥悲怆地扫视了眼前一票弟兄,泪湿双眼,突然,一个身影闪出,一瞬间就擒住了纳心哥的罩门,让他动弹不得,而后轻轻一送,纳心哥就被扔出数米远去。
“啊!是你!”老大一声大喊,冷不防又是一口鲜血吐出。
原来,那个叛徒正是其哥。
“嘿嘿……对不起了,老大,”其哥尖声细语地说道:“你也知道,我家主子是盐商,我虽然不懂什么经商之道,但商人嘛,能赚钱是最重要的,城南夜市一开,我家主子的生意也能增色不少,嘿嘿……”
老大再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只能有气无力地道一句“你……你……”。
旺财妹很满意眼下的局势,看向倒在自己面前的一地败军,笑道:“你就是那个号称申县第一智囊的点哥?看来,你并配不上这个称号呀,哈哈哈。”
点哥嘴里依旧叼着一根药草,他还是那副毫不慌张的样子,似乎旺财妹根本就没有胜利一样。
只听他自言自语道:“我们之间的争斗,素来是靠硬碰硬,鲜有斗勇又斗志的,是因为我们原来的秉性只崇尚武力。除非有根本性的问题,我一向少有过问,从城南一事初始,我心中便有了疑惑,但当时我依旧从简单的想法出发。”
“说来是简单的想法,其实我还是往复杂里思考的,也正是因为如此,我才会掉进她的陷阱里。旺财妹作为大姐,平时里每隔半个时辰就要出来溜达一圈,这回一个多月,竟然能够呆在李家半步不出,我开始不信,把盯梢的安插到内院里,结果你还真是半步不出。”
“我敏锐地察觉到队伍里出了内奸,纵使我早就怀疑到了其哥头上,但我依旧不敢下定论。第一,他是什么时候叛变的?第二,他是什么时候和你们接头的?第三,你们之中有谁能够说服使他变节?这些疑问,始终拖着我向前看的节奏,终致我的策略一败涂地。”
“骨头的事情我早已猜出,我也有过疑虑这是不是陷阱,我了解深誊,几乎把一半的注意力放在他身上。但是一再的错误让我顾不得其他,与其说是我选择赌一把,不如说我选择高估你们,而最终事实证明,我的一切想法和部署都没有错,可惜我根本不会想到,你们会卑劣到不惜在骨头上下毒!更到现在我想不出,为何,仙奴,你要参与到我们的斗争中来?!”
6、
我们的大本营在北郭一处破庙内,平日里人迹罕至,虽是破旧了些,但挡得了风避得了雨,算是座好破庙。
此时,我倚靠在一块石头旁,闭着双眼,聆听夏日的呢喃细语,此生第一次,如此心平气和,也是第一次,发现这世间竟是如此奇妙。
尽管我知道,我快死了。
仙奴不愧是仙奴,从头到尾把我们都玩弄在鼓掌之中,我们竟到最后才有所领悟,这是多么地可笑啊!难道,身份间的差距,就这么难以弥合吗?
仙奴听着点哥的质问,舔舔手,微微一笑说:“我呀,就是看不惯你们,整天鞍前马后地伺候那些主子,不如早些死了算了,你说,是不是?”
点哥说道:“你这话,我自然是不信的,否则你最先灭的,应该是他们才对。”
“哎呀,谁先谁后,不都一样嘛!”仙奴摆摆手,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旺财妹和深誊一惊,转身看向仙奴,惊愕道:“你,仙奴,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仙奴说道:“唉,你看看你们,和点哥的差距怎么就这么大呢?得亏我帮你们,不然你们怎么死的都不……哦,不对,你们就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呵呵。”
深誊眼眸一冷,仙奴此刻说这话,分明就是要取他和旺财妹的性命,可是此番前来仓促,不及多带帮手,只贴身带了身手最好的两个。
“大威,小威,给我把她拿下!”
“是!”大威、小威应声正准备动手,却发现身体怎么也动不了,仙奴在他们脑袋上轻轻一点,身体便不受控制地倒了下去。
旺财妹和深誊大惧,猛然发现胸口一阵剧痛,四肢不自觉地就软了,“你……你什么时候下的毒……”
“自个儿慢慢地想吧。”仙奴低下头,笑眯眯地说道。
点哥冷哼一声,说道:“仙奴,现在你肯说了吧。”
仙奴优哉游哉,走到点哥身旁,说道:“这自个儿什么身份,就应该做什么身份的事儿,你说对吧,点哥?”
“我仙奴受着屈辱,背着一个‘奴’字忍气吞声了这么多年,为的是什么?呵,就是为了颠覆他李家,再控制这申县。”
“你们申县不是一向瞧不起外地的嘛,自然也不会觉得外地的能翻起多大的浪花来,今儿个起我就拿你们开刀,再用温火一点点煮死他们。”
“我确实也总看不惯你们整天的奴相,不过这也是他们那些主子们缺的,那些贱人呀,就是越舔他们,他们越不把你当回事。像我,越不给他们脸色瞧,他们越是反过来舔我,哈哈,你说贱不贱?”
“还有你,旺财妹,竟然敢僭越起我的位置来,你不过是那臭老头一时的宠物,竟敢抢我的房间,当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仙奴说到兴奋处,对着旺财妹的脸就是一记,“好了,不与你们这些废物再多说了,你们不过是我控制申县走出的第一步罢了,实在不需要跟你们多……”
“什么,你……你怎么能动!”仙奴猛然看见缓缓站起来的点哥,第一次露出慌张的语气。
点哥眼神冰冷,好似一把冰刀,开口如溢满急待喷发的熔浆,“你以为我跟他们一样?在他们眼里是宝贝的骨头,对我来说根本一点价值都没有,不过,装了这么久,对于你那鲜美的肉,我倒是很愿意尝尝。”
仙奴不断后退,一股死亡的危机缠绕她的全身,“你跟他们不一样……你到底是什么怪物?”
点哥笑道:“我啊,我不过是张神医手下救活过来的一缕亡魂罢了,一直不离开申县,是因为还没报了他的大恩,不过今日总算是报恩的时候了。好了,把解药交出来,我可以放你离开,只要日后不再来申县捣乱就行了。”
“哼,笑话,我仙奴岂会怕你这狗奴才!”说罢仙奴以极快的步伐冲向点哥,出手快而狠,对着咽喉就是要致命一击。
点哥轻蔑地看着她,只一反手,一道鲜血便从仙奴身上喷溅而出。
“咳咳……”仙奴受了极重的伤,扶着破庙的墙壁。
点哥说:“我断了你一根脚筋,别想着跑了,我言出必行,说不杀你就不杀你,趁我还未反悔前,交出解药。”
点哥的声音越来越冷,就好似深冬的坚冰,不可触动半分。
仙奴面露不甘,却又无可奈何,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瓶来,仰天长叹道:“罢了,今日栽在你手里我也认了,能否告诉我,你究竟是何方神圣?”
点哥接过小瓶子闻了闻,给老大敷上一点后确认无误,摆手示意仙奴可以离去,说道:“日后记住,狼是不能惹的。”
7、
申县城南的夜市,在新年后第二月正式开放了,给申县财政带来了一大创收,李家的地位随之水涨船高。
但是李家的族长李振富却有些开心不起来,他最疼爱的猫咪仙奴不见了,他甚至都派人到临县贴出了悬赏通告,凡能提供仙奴信息者,一律赏银十两!可惜,来人要不是骗钱,要不是提供没多大用处的消息,甚至还有个人说看见一只受了伤的猫与仙奴的描述极为相似,害得李振富三天没好好吃上口饭。
仙奴和旺财妹是李振富最引以为豪的两只宠物,一猫一狗不知引得多少富人的羡慕,现在的第四房姨太就是被它们吸引而嫁过来的。
和李振富同样不开心的还有申县的张仙张老神医,五年前他救下的那只大狗突然就失踪了,不知是离家出走还是被什么歹人捉了去,他同李振富一齐贴出悬赏通告,奖励是终身免费医病,可同样石沉大海。唯一一个有用的消息是个临县猎人带来的,他说张老神医养的“狗”很有可能不是“狗”,据种种描述,应该是匹狼,这可把老神医和申县的人着实吓了一跳,老神医思念的情绪也因此稍微有些缓解。
这天,张举人家的四小姐和盐商张雯家的千金还有李家的二媳妇在夜市一家胭脂楼里闲聊了起来,可是各自牵着的宠物狗狗却不太安宁。
“咦,怎么我家的老大和你家的其哥这段日子一见面就吵架?”四小姐使劲地把狗狗往后拉,奇怪道。
张雯家的千金也很是不解,“先前它们两个不是处得可好了吗?是发生什么过节了吗?哈哈哈……”
李家的二媳妇笑道:“这狗狗之间能有什么过节,妹妹你也净说笑,你看我家猛哥,动也不动,我觉着它呀都快睡着了!”
“哈哈哈……”几位小姐看着各自的宠物,宠溺地亲了又亲。
而老大和其哥仍旧兀自对吼,声音淹没在热闹非凡的夜市之中,我路过,驻足片刻,继续咬着主子的篮子向前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