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 | 消失的侠盗一枝花

郑重声明:文章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本文参与书香澜梦第95期“图文”专题活动。


1、引蛇出洞

连续两起入室抢劫和一起入室杀人案将整个洪都城搅得人心惶惶。惶惶的当然是有权有势有金元宝的达官显贵。因为从表象来看,凶手竟是已经从江湖销声匿迹十八年的侠盗一枝花。

“知府大人,相信我,凶手绝不是一枝花!”衙门总捕头花闻风拍案而起,信誓旦旦地说。这激动的阵势将躲在衙门房顶偷听的花连星震得浑身一颤。心想,师父查案从来没有如此激动过,而且,没有明确的证据,师父是不会断然做出结论的。

“花捕头,既然知府大人已经下发通牒命令各个县府设下关隘,严查死守。今后我等就只管抓人,不必查案。”知县将文牒扔到茶几上,背抄着手离开。

“不能冤枉好人啊。”

“哼,好人?十八年前两场灭门案子的凶手能是什么好人?你跟老秦查真凶查了十多年,没有一点动静,只能说你们无能。以后休要再提。”

花闻风不再强求。老秦正是因为自己的坚持己见才被上头革职,新来的知县恐怕不会听一个捕头的请示。

花连星清楚新知县的无为,因此为师父感到惋惜。不过,师父无法查案,他乐意效劳。何况,关于一枝花,他暗中调查掌握的信息算得上细大无遗。

十八年前,一位劫富济贫的盖世侠盗横空出世。他身形潇洒,武功高强,尤其是一身轻功举世无双。城里城外,他常常闷声不响潜入达官显贵府中,盗取钱财,扶弱济贫,深得穷人爱戴。他每次作案都蒙着脸,让人倍觉神秘。同时,每次作案得手他都会在房顶留下一朵鲜花,或是菊花,或是虞美人,依季节而论。达官显贵们奈何他不下,纷纷收敛脾性,学好放乖,反而使江湖恩怨少许很多。因此被江湖人尊称侠盗一枝花。至于他的本名,无人得知。

十八年前,洪都城发生两场灭门案,严府惨案和沈府惨案。两场灭门案子现场均找到鲜红的虞美人,因此断定一枝花为杀人凶手。也是从那时候起,一枝花销声匿迹,至今仍未抓捕归案。江湖上,有人说他归隐山林,有人说他归于尘土。至于他究竟何去何从,无人知晓。

时隔十八年,洪都城发生两起入室盗窃案和一起谋杀案,官府均在现场的屋顶找到一枝鲜活的虞美人。因此,关于一枝花的传言死灰复燃,甚嚣尘上。惹得城里城外知晓一枝花事迹的富人们惶惶不可终日,同时又让城里的穷人们欢呼雀跃,如同看到天降救星。

三个案子调查后,花闻风断定凶手并非一枝花,而是另有其人。新来的知县哪里管这些,只管遵循知府的命令,设关卡,盘点生人。

待师父和知县的争论声消失殆尽后,花连星轻点脚步,如羽毛一般从屋顶飘落至墙外。师父不许他入衙,原因是他年纪小,又不聪明。花连星想,如果他能抓到一枝花或找到背后真凶,就能证明自己有当捕快的能力。

在此之前,花连星觉得有必要向师父询问些情况,既然师父笃定一枝花不是凶手,那说明他一定掌握些什么。

“又去哪里鬼混了?”当花连星回家踏入院子时,师父正躺在藤椅上歇息。这让花连星倍感诧异,按理来说,这会还是师父的值班时间。

师父花闻风看出了他的疑惑,解释道:“还是养老好啊,轻松悠然,逍遥自在。”

“什么?”花连星大吃一惊,“师父,那个狗官把你革了?”

“倒想让他革。”花闻风淡然一笑,端起茶杯呷一口热茶。

“吓死我了,还以为师父被革了。师父,要不让我去当个捕快,也给您老分担些,我得意了,您也轻松了,岂不两全其美。”花连星试探道。他打小就跟师父在衙门鬼混,衙门的叔叔哥哥们对他挺好,加上对师父的崇拜转而变成对捕快这门职业的崇拜。他从记事起,就想象自己当捕快的威风模样。

“你已加冠,我再阻止你,你就得恨我了。”

花连星愣住,完全没想到师父竟然会答应自己的要求。不过,他听出来师父言语中的戏谑,于是过去弯腰抱住师父的肩膀,师父拍打他的手背,像一对嬉戏的父子。

“师父,没想到你这么开明。”

“连星,这次的三个案子你怎么看?让我先瞧瞧,你有没有办案的慧根。”

前两起入室抢劫,花闻风捕捉到的痕迹花连星自然是知晓的。每次师父查案,他都会悄悄跟着,躲在暗处。不知道的,也会找衙里跟捕快们套出信息。依照证据推断,做案者来去如风,身轻如燕,且善于隐蔽。在屋顶上除了查到标志性的虞美人外,还留有几个浅浅的脚印。

“师父,你们只知晓此人穿着六寸五尺长的方靴,却没比对此人的体重。”花连星昂头挺胸,洋洋得意,“我多次比对,通过房顶上瓦片的塌陷程度和鞋印颜色深浅推断出此人在一百斤左右。脚小,人瘦,如果不是女人,那么,江湖上会有几个这样的男人呢?”

“不错嘛,你天天跟哨,还真跟出些东西。”花闻风的话像火星,使得花连星耳朵一烫,原来师父什么都知道。

“也不看看我是谁的徒弟——还有杀人案,死者是有功夫在身的,现场也有过打斗。从死者伤口来看,剑是斜向上刺入他的心脏,而且刺入心脏之前,死者左半身体已经嵌入木墙之中,可是刺中心脏这一剑的伤口在水平方向没有倾斜,说明什么?”

“继续。”

“第一,说明凶手比死者矮半个头。也就是说凶手不足五尺。第二,凶手是个左手持剑的高手。”

“不错,不错。”

“我翻阅了十八年前的严府惨案和沈府惨案的资料,一支花身高有五尺四寸,身体强壮,体重起码也是一百四以上。”

花闻风端着茶杯的手突然像被什么扎了一下,哎哟一声,杯子摔落在地。他愣怔片刻,弯腰将茶杯拾起,叹气着说:“年纪变大,人是会退着长的。”

“师父,我断定,此次杀人案,凶手一定是个左撇子用剑女人。”

“那你说,她为什么要装作一枝花来作案?”

“一枝花当年被江湖人称侠盗,声望很高,总有一群追随者,或者说,指不定是他的子女后人,用他的名气,举善行,做善事。”

“杀人可不是什么善行善事。而且,一枝花可没啥子女!”师父的回答让花连星错愕,师父的语气如此笃定,仿佛对一枝花了如指掌。

“还有一种,那就是凶手想通过这种方式引蛇出洞?”

花闻风猛然昂头,露出惊喜的目光,这个推理的方向他大概从未触及。

“好小子,你继续。”

“如果是引蛇出洞,那么,蛇是谁?必然是一枝花。”花连星越发自傲起来,双手在空中翻飞,脚步也在话闻风周边踢踏。花连星心想,如果师父没推理到这层,那此刻正是机会,好让师父对自己心服口服。“也就是说,凶手千方百计就是要寻找一枝花。”

“凶手怎么知道一枝花是死是活?”

花连星边踱步子边说:“一枝花失踪十八年间没有蛛丝马迹,却偏偏在十八年后有人用他的手法作案?只有一个可能,凶手近期才知道一枝花还活着,而且断定他就在洪都城。至于凶手跟一枝花的关系,要么是仇人,要么是亲人……”

花闻风从仰躺状态起身,摸着山羊胡子,额头挤成三字。

“师父,你想到了什么?”

“没,我就是有点热,去街上给我买把摇扇。”花闻风起身背抄着手,目光失神,尽显疲态。对花连星的叫喊充耳不闻,不声不响走向西厢房。

“师父,我还没推理完呢。”花闻风加大音量喊道。

“连星,你真的想当捕快?”花闻风打开西厢房的门锁,转身严肃地问道。

“是的,我要像师父一样,惩恶扬善。”

“好,好,记住,惩恶扬善……去吧,我要休息一阵。”说完,关了房门。

花连星出院门往城东集市方向走,脑海里全是师父异常的表现。师父时常会有这种走神的情况,每次发生,他都躲到西厢房,不知做些什么。自花连星记事起,西厢房便是他的禁地,师父从不允许他进去,只是说里面是师父闭关修炼的地方。花连星长期被西厢房的神秘吸引,因此多次躲在屋外或房顶偷听偷看,但都会被师父抓个现场。

花连星按捺不住对未知谜题的求真欲望,于是回头,施展轻功来到西厢房外,伏在靠窗的墙上。他缓缓伸出耳朵,贴在墙壁,企图听得只言片语。

“……你还记得我们初遇时唱的曲吗?褪尽东风满面妆,可怜蝶粉与蜂狂。自今意思和谁说,一片春心付海棠。我老了,本该来跟你团聚的,只是……我,放不下连星。”

连星透过纸糊的窗子,隐隐约约看见师父手里拎着水滴般的物件凑在眼前,似在睹物思人。花连星猜测,师父思的人是师娘,可他没见过师娘,只知道她死得早。师父不允许他过多问师娘的问题。但屋子里是否与师娘相关,他就不得而知了。

正在花连星出神时,师父的掌风已经拍到他跟前:“又偷听!”

“嘿嘿,师父,我突然回来,其实是有个……有个计谋献给你。”花连星举手护着自己的脑袋,站起身躲避师父的巴掌,支支吾吾道。

“喔?你说说。”

花连星眼珠子转了两圈半,灵光一闪,伸直手掌在空中划出一条波浪线,说:“咱们也来一招‘引蛇出洞’!”

2、守株待兔

第二天初升的太阳将洪都城县衙大门上的几行大字映照得通红:狗官上任,奉银三千,五日无银,娶你狗命——侠盗一枝花。

这一消息瞬间被过往的人们七嘴八舌,传遍全城,有人猜测新上任的知县是个怎样的“狗官”,也有人猜测一枝花有怎样的本领敢跟衙门叫板。更多的人是想看看,一枝花对上花捕头,谁才是花中之王。要知道,花捕头有个外号叫闻风逃。在洪都城,没有一个坏人能从他手中逃脱。

在师父的引荐下,花连星进了衙门,穿上捕快衣服,就职临时职务。仅仅是临时职务,也足以让他兴奋异常。穿上官服,仿佛就成了威风八面的总捕头,说话腮帮子锤鼓,走路脚底板生风。

当年沈府惨案先发生,沈府一家十几口人全部遇难。不到一月,严府惨案再起,整个严府也死去十几口人,一人幸存,一人失踪。幸存者是严府的管家,他在现场时因目睹杀人变得疯癫,以此免遭杀人灭口。失踪者据说是严府严公子与下人的私生子。两场惨案,房顶上均寻到标志性的野花,衙门自然将凶手锁定为一枝花。

死马当活马医,花连星希望能从管家口中挖出些有用信息。

自从疯癫后,管家一家失去经济来源,只能搬到城南贫困区居住。城南地区房屋破烂陈旧,有众多烂亭破庙供逃荒者和穷人安身落脚。当年的一枝花在洪都城劫富济贫便是济这里的贫。

街道两侧土墙坍塌颓败,屋顶瓦片劈裂残缺,与蓝天白云形成强烈对比。路过一座破庙时,庙里一群叽叽喳喳的小孩吸引了他的注意力。尤其是听到一位小孩提到他师父时,让他不得不悄声蜷伏在庙门外偷听。

一位小孩说:“醉柳姐姐,你一定要小心,花捕头可厉害了。”其他小孩随声附和。

“我不是什么侠盗,也没犯事,没啥需要小心的。”女人声音如初春深潭中的水,平静而冷冽,却又有冰块融化时的温情。吸引花连星靠近门缝,想要一探究竟。

“姐姐武功高强,为我们赶走坏人,给我们好吃的,还给我们钱花,就是大侠呢。”

“......”

花连星立马联想到自己给师父的推断,想要见识见识这位“女侠”,但又不宜打草惊蛇。只得从门缝一睹真容。四五个衣衫褴褛的孩子围着半蹲的女人。女人说话间,她唇如蝉翼,扑扇着扰动清风。谈笑间,酒窝浅浅,似有酒香蹁跹而至。花连星暗自心想,此女容颜比得上春满楼的头牌,而气质又比烟花女子多些豪壮。情不自禁便记住这位女子。只恨自己有任务在身,否则定要敲门攀谈攀谈。

管家家人见来者身穿官服,对花连星的问话唯唯诺诺。花连星详细盘问管家,管家虽有些疯癫,但思路偶尔还算清晰。尽管大多数回答牛头不对马嘴,但还是能从中得到一些信息。一是严沈两家交好,沈家小姐和严家公子早有婚约。二是严家当时因朝中有人,在洪都城强横霸道,欺软怕硬。尤其是严公子,为人风流成性,闯祸不断。而反观沈家,虽家道中落,但在平民百姓中却有极好的口碑。这些信息没有什么新鲜处,花连星几乎都知道。但是另外亮点倒是意外收获,其一是严府失踪的男孩背上刻有星星。其二是沈小姐还未嫁到严府就怀了孩子,但不是严公子的。其一无甚用处,其二倒让花连星意外。沈小姐未婚前便怀上非未婚夫的孩子,怎么看都有故事。至于一枝花,管家从未听过此人。

那么,一枝花到底是谁,跟沈严两府究竟有何关系,非得灭了两门?而且在此之前,一枝花虽然劫富济贫,却从未背过人命。也因此才获得侠盗称号。既然他从来只做劫富济贫、锄强扶弱之事,怎会杀性大起,连灭两门?尤其是深得穷人爱戴的沈府。这里面一定有隐情,要么沈府的人是伪君子,暗地里不知做过多少伤天害理的事。要么就是杀害沈府的根本不是一枝花。这两起案件会跟沈小姐怀了非未婚夫的孩子有关吗?

黄昏时分,在去衙门蹲点前,花连星将疑问和推理说给师父时,师父对他倍佳赞赏,却并未对自己施加的赞赏表现出该有的喜悦。花闻风皱紧眉头,眼波湿润流转,尽显悲伤。

“连星,叮嘱衙门的弟兄们,休伤人命。”

一连几夜,月如飞镜高悬,通透无比。花连星夜夜躲在衙门外的大树上伺机而动,却均未等到异常情况。直到第五夜,花连星精神振奋,见一黑衣人自城南方向施展轻功掉落至衙门屋顶,随后在翘角处环顾四周,不像窃贼,倒像耍威风。花连星凝神观察衙门周边的巷弄,阴影连着阴影,正适合行不诡之事。

黑衣人降落至衙门后院,消失在黑夜中,没多时,他提着一包重物再次出现在屋顶,并朝城南方向移动。看样子已然得手。花连星躲在暗处,等黑衣人飞出数丈远后才跟上。他躲在巷弄的阴影里,紧跟黑衣人,但稳稳维持住距离。黑衣人时而在巷子中穿梭,时而翻越城楼房顶。在追逐黑衣人时,花连星耳闻四面,眼观八方,历经半柱香时辰,在靠近城南贫困区时才发现黑衣人身后不远处,另一黑衣人紧紧相随。

拿着重物的黑衣人消失在城南一家破庙,花连星躲在破墙后等待多时,见后来跟上的黑衣人也消失在破庙中才起身朝庙门摸去。

破庙内空空荡荡,灰尘厚积。月光透过破败的窗子,将灰尘镀上一层银光。花连星正身踏入破庙,堂中空地上丢掷一个巨大包裹,带来包裹的黑衣人却不见踪影。包裹前,后来的黑衣人手持利剑,寒芒四射,四处张望,蹑手蹑脚向包裹靠近。

花连星抽出横刀,嬉皮笑脸地说道:“狐狸尾巴露出来了吧,假冒一枝花的……老阿姨还是小妹妹?”

听到声音,黑衣人转过身,持剑正对花连星。未等花连星说第二句,剑光已到身旁,花连星持剑招架。两人功夫不相上下,刀光剑影三十余招,未分胜负。花连星留意到黑衣人身高体重与他之前的推断无甚差别,唯独持剑方式不对,此人是右手持剑。

“我说师父,你就别藏着看好戏了。”见自己拿不下黑衣人,花连星对着空旷的庙堂高喊。此时,一黑衣人从庙梁跳下,未戴面罩,一撮山羊胡握在手中,笑道:“连个女娃娃都拿不下,还好意思当捕快。我不掺和,你尽数施展本领,可不要给闻风逃丢脸。”原来花连星在蹲点了两个夜晚毫无所获后,另出一计,让师父伪装一枝花入室盗窃,以引出想要‘引蛇出洞’的谋划人。没想到,一招见效。

“闻风逃?”黑衣人惊出声来,双手发抖,出招动作呆滞许多,明显泄气,“中计了。”声音尖锐,有破冰之音,让花连星心生熟悉之感。

“果然是小妹妹。”花连星笑道,“投降吧,我怜香惜玉得很,不会伤害你。”

“哼,技不如人便是技不如人,若是服输,休想。”说罢,黑衣人手上的劲道更加浑厚,剑招也更加凌厉,剑刃带风,如雨密集,十招之后,花连星处于下风。

“叫你平时多练功,非要悄悄跟我查案,招架不住了吧。”花闻风空手上前,接替花连星,仅五个回合便打落黑衣人的持剑,擒住其右手,使其不能动弹。

“你是何人,为何要假扮一枝花,为何要入室杀人?”花连星见师父拿住黑衣人面门,厉声问道。

“我入室抢劫不假,假扮一枝花不假,可我未曾杀人。”黑衣人回道。

花连星靠近,扯掉黑衣人面罩,熟悉的脸庞印入眼帘:“是你?”黑衣人正是前几日在破庙中见到的女子。

“你认识?”花闻风诧异道。

“前两天路过这,在另一处破庙见过她,当时还有一群小屁孩提醒她小心师父呢。没想到,还真栽在师父手里。”

“你是黑风崖段无常的门人吧?”花闻风不急不缓地问道,“你不跑,我便放手,大家有话好说。你若杀过人,我知道何处寻你。你若冤枉,逃跑反是心虚。”说罢便放了她。

“没错,段掌门是我师爷。我是妙手仙子白醉柳。”女人甩了甩膀子,持剑入鞘,继续说道,“我来洪都城是为了寻找一枝花,寻他不着,才想着假扮他,引蛇出洞。”

“你为何寻他?”花闻风问。

“哼,我找他,自是为母亲报仇雪恨!”白醉柳咬牙切齿,眼冒怒火,似乎恨不得要将一枝花生吞活剥一般。

“一枝花的仇人?”花连星猜测道,“你是严府后人?”

“不是!”白醉柳冷哼一声,嗤之以鼻。

“喔,那就是沈家的了?”正在花连星想继续问询下去时,突然被花闻风横手拦胸打断,他单指竖唇嘘声,提示两位庙顶有人。

三人施展轻功出门上房,见一黑影从庙顶朝城东房屋密集区逃去。

花闻风二话不说飞身便追了上去,花连星看一眼白醉柳,打趣道:“庐山真面目逃了,你还不追?”

白醉柳横他一眼便相跟而去。

一盏茶功夫,花白二人在城东柳子巷追上黑影。那黑影全身包裹得严严实实,正与花闻风针锋相对。二人均有些喘气,看样子已交手多时。花连星不禁为师父冒起冷汗,毕竟,他从未见过有人能跟师父过三十招以上。而此人左手持剑与师父过招,丝毫不落下风。

左手持剑!花连星顿悟,黑衣人是真凶无疑。他抽剑想上前助阵,被白醉柳拦住:“去送死?”

花连星一想,倒不至于送死,但准拖后腿。不过为了防止黑衣人逃跑,他必须占据巷子制高点。他对白醉柳说:“你要上阵,跟送死也没差别,不如咱把守重要出口,谨防那老儿不敌开溜。”在飞身离去前,对白醉柳戏谑道:“你可别脚底抹油,抓了他,你才洗得掉一身脏污。而且,他大概率就是你要找的杀母仇人。”

花白二人各自占据巷子出入口高处以观察战局,花连星看得心急如焚,实在有些按耐不住。大战三百回合后,黑衣人吃了花闻风一脚,飞身倒地。同时,花闻风受了黑衣人一掌,趔趄几个步子。

花连星见师父受伤,飞身下来查看情况。好在师父并无大碍,而黑衣人却倒在地上,捂住胸口,明显严重许多。

白醉柳持剑指向黑衣人,在月光下,她惨白的手如醉柳一般摇曳,她强作镇定,但声音还是颤抖不已:“你是......一枝花……还是云边庭?”

“云边庭?谁?”花连星疑惑。

“你知道云边庭?”花闻风诧异。

“什么云边庭?”黑衣人一口苍老女声,充满怒气,同样充满疑惑。

三人几乎异口同声。

“你为何偷听?”花连星也用剑指着她。

“我以为他是一枝花,没想到却是闻风逃。”

花连星叫道:“天呐,究竟有多少人在找一枝花?”

“你找一枝花又是为何?”花连星问。

“当然是报杀子之仇。”

“真是趣事,一个报杀母之仇,一个报杀子之仇。这一枝花仇人可真不少。”花连星感叹道。

月光下,花闻风脸色如雪,眉头紧锁,眼珠子直转,似乎在脑海里搜索着什么。花连星安慰他道:“师父,真相总会露出水面的,当下要紧的是绑了她。”

正在三人分神时,黑衣人从怀中取出球状物体掷到地上,顿时烟雾弥漫。等三人钻进烟雾中,黑衣人已不见踪影。


3、瞒天过海

夜空寂静,弯月悬挂树枝。风来,海棠朵朵洒向树下情侣。沈碧瑶怀抱琵琶,歌声婉转。云边庭动如脱兔,剑如闪电,迎风呼啸,逆风霹雳,将瓣瓣海棠颠在空中。

一曲唱罢,花边庭停下手中剑招,温情脉脉地揽住沈碧瑶,对她说,我们在此地初遇,在此地相爱,一年之内,我们定会在此地重逢。

沈碧瑶抚摸着平坦的肚子,她不能说自己有了他的孩子,否则他会留下。他留下,父亲不会放过他。沈碧瑶恋恋不舍地说道,我等你。

云边庭竖立三指指月,说,一年,无论是否功成名就,我都会回来,一定要等我。

两人紧紧相拥,片刻之后,一群家丁持刀围拥上来。云边庭松开沈碧瑶,头也不回地隐身黑暗。

当发现沈碧瑶怀有身孕且得知云边庭已然离去时,沈老爷两眼昏花,晕倒在地。木已成舟,沈老爷毫无办法,只得想方设法退掉沈碧瑶跟严未铭的婚约。如果权势滔天的严府知道沈碧瑶的丑事,沈府必将遭受毁灭打击。为了遮丑,沈老爷想尽办法要打掉沈碧瑶肚子里的孩子,沈碧瑶以死相逼,孩子才得以幸存。可纸终究包不住火,沈碧瑶生下女儿后,接生婆将消息透露给严未铭。严未铭杀心骤起,请了江湖高手一枝花,将沈府一家屠杀殆尽。

那晚,圆月高悬。一枝花单身匹马潜入沈府,见人就杀。沈府的家丁门人拼死抵抗,纷纷丧命一枝花剑下。沈老爷幸得好友保护,本可脱身,可见到妻女均命丧黄泉,已然没了苟活意愿。他恳求好友务必安全带出孙女,而自己连同家丁门人死命反抗,为好友挣得逃命机会。当一枝花杀尽沈府人丁后,一路追杀逃出的一大一小。逃至在黑风崖时,一枝花杀了大人,正欲杀害婴儿时被神秘人相救。

听完白醉柳的故事,花闻风胡须震颤,双眼圆睁,如月挂瞳,将月光死死投向白醉柳。花闻风举起抖得浑圆的手想要捧住白醉柳的脸:“你......你是......沈碧瑶的孩子?”

白醉柳后退躲避,说:“没错,上天让我命不该绝,我定要诛杀一枝花,手刃云边庭。”

“听你的故事,云边庭该是你父亲,杀亲生父亲,不怕遭雷劈啊。”花连星俏皮地说道。

“他要是个男人,就不会抛弃我娘,不会抛弃我。”

“一枝花不是凶手,云边庭也没有抛弃你们。”花闻风翕动着鼻翼,声音哽咽。他转过身背对两位年轻人,向西厢房走去,说:“跟我来。”

打开房门,点亮油灯,西厢房中稀疏的家具逐渐显现,看起来清贫陈旧,唯有正南方向的壁龛纷繁复杂,格外惹眼。壁龛正中是一块灵牌,灵牌前方立着香灰堆叠的香炉,三根红香燃尽,只剩短短的竹签。香炉前方有一个精致的木盒。

花连星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他老早就想窥探西厢房的秘密。他迫不及待走到壁龛跟前,只见灵牌上刻有‘爱妻碧瑶之灵位’几个大字,灵牌四周并未雕刻云纹水纹,而是雕刻着海棠花。

白醉柳看到灵牌,凄厉一声“娘”便跪拜下去。花闻风上前搀扶她起身,将壁龛上的木盒打开,取出一支海棠花造型的耳坠递给白醉柳,说:“你身上应该有这个吧?”

“你是......云边庭?”白醉柳颤抖着身子,眼波流转,似寂静的湖泊,有无尽的柔情。这个状态只持续两口茶功夫,她眼里的泪水便如受到烈火炙烤,热浪沸腾。她抽出利剑直直地指着花闻风,咬牙切齿地说:“是你,让我娘承受这等苦难;是你,让我从小背负血海深仇。我要为娘杀了你这个负心汉。”说罢,剑光一闪。

花闻风纹丝不动,任利剑穿透腹部。事情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让花连星来不及反应。他大喊一声师父,一脚踢出,准备将呆愣住的白醉柳踢开,却被花闻风挥手挡住。

“师父?”

“别动,这是我欠她母女俩的。当年沈老爷反对我跟碧瑶,是因为我无权无势,在江湖毫无名气。因此我才离开碧瑶,承诺她声震江湖后回来娶她。一年不到,我终于名震江湖,可当我回到洪都城时,却得知碧瑶早已命丧黄泉。我知道严未铭是幕后黑手,我跟他有过几次碰撞,知道他跟碧瑶的关系,也知道他纨绔豪横,心狠手辣。于是我持剑上门逼问他,得到他亲口承认……没错,严府众人是我杀的。”

“你说的是真的吗?可是,我听师父和师爷说,杀我一门和杀严府一门的都是一枝花。而且江湖上没有云边庭这号人物。”白醉柳早已丢掉利剑,瘫倒在地。

“人们只知一枝花,却不识云边庭。”花闻风苦笑道。

“什么?”

搀扶着花闻风的花连星和坐在地上的白醉柳异口同声,如夜空惊雷。

“十八年前的真相就是,严未铭屠杀了沈府,而我为报仇雪恨,屠杀了严府。我,就是一枝花。”花闻风说道。

“不,师父,我跟你十多年,你从未杀过人。”花连星不相信,师父一向扶困济贫,乐善好施,甚至对凶手都心慈手软,以德服人,绝不可能杀人。

“那是我第一次杀人。想想有些后怕,却并不后悔。”

“对不起......”白醉柳猛地起身抱住花闻风,抽噎着,“我……”

“孩子,我离开时,确实不知碧瑶有了你。否则打死我,我也不会离开。”花闻风拍拍白醉柳的肩膀。

月光透过窗格洒在父女俩身上,散发着不一样的光芒,让花连星感到鼻子酸楚。

白醉柳放开双手,从怀里取出一个布囊,从中拿出一颗耳坠,说:“生下我前,娘将她与云边庭相遇相知相爱的故事写成信告知了娘的表姐,她当时正是段掌门的徒弟,从我身上看到这颗耳坠后,她才知道段掌门救下的是我,才知道沈家已被灭门......我也是长大后,师父才告诉我一枝花是杀害我娘的凶手,于是才四处寻找,苦于没有找到一点踪迹,才想出引蛇出洞这种方法。”

“杀碧瑶的幕后真凶虽然是严未铭,但亲手杀害她的人,我无能,还没找到。”花闻风长吁短叹,“我杀掉严府内的高手时,他们都承认为严府做过杀人越货之事,却没人承认屠过沈府,而且都有不在场的证据。也就是说,真正的凶手早就畏罪潜逃。事后我隐姓埋名,当了捕快,目的就是为了能光明正大调查这个案子,光明正大揪出凶手......对了,你说当年段无常在黑风崖救下你,我猜测,被他打跑的便是真正的凶手。段掌门有给你说什么信息吗?”

“师爷说,当时正值黑夜,凶手穿着夜行衣。被他一招打伤后逃脱。唯一的信息是,凶手当时左手持剑。”

“左撇子?”花连星突然想到那个逃走的黑衣人,那个将一枝花视为杀子仇人的黑衣人,提醒道,“今晚跟踪我们的黑衣人不就是左撇子吗?我当时想,她既然认一枝花为杀子仇人,那她不是沈府的,便是严府的。我看,八九不离十是严府的。”

花闻风半晌不说话,但通过他的状态来看,白醉柳的一剑并未引起太大的创伤。待上了金疮药后,他执著地要从榻上起身跟白醉柳拉闲话。花闻风开心得合不拢嘴,一反平日里板着面孔的常态,话也特别多,将他与沈碧瑶的甜蜜故事说得温情脉脉。好像受伤流血不仅没有让他显现疲态,反而让他返老还童,红光满面。

“女......”他几次想要将十八年未曾喊过的称呼喊出来,可当话语正要冒出喉咙时,却像鱼刺一样卡住。白醉柳虽识得亲生父亲,但被他抛弃的想法先入为主,持续十几年,根深蒂固,一时半会难以解开。花连星性子粗,心思却细,早就看出其中端倪。他在其中迂回辗转,安慰一方,说些体己话,同时劝说另一方,道些父女彼此的难处。加上他油嘴滑舌,倒给这个小家平添些活跃。父女间的感情也有了些脉络。

“可害死娘亲的凶手还没个影踪。”正在兴起时,白醉柳却唉声叹气,眼里愁波迭起,随后烧起火苗来。

“我有个计谋,可捉拿凶手归案。”花连星看着笑脸瘪下来的师父,拍着胸脯说道。

“你有什么法子?”父女俩同时迫不及待问他。

花连星嘿嘿一笑,得瑟着耸动肩膀。

4、瓮中捉鳖

洪都城出了一件大事,县衙的总捕头绑着绷带,渗着鲜血,双眼紧闭,躺在担架,被徒弟和捕快们抬回家中。城里受过花捕头恩惠的人家纷纷出门,拦路关怀问候,甚至有人伏地痛哭。

花连星只得边走边喊,师父在抓捕凶手时,不慎被恶人暗算,受了重伤,性命无甚大碍,各位乡亲父老无须担心。只需在家休养月余,便可好转。

花闻风在家休养的几日中,门槛险些被人踏破。富人们捧着灵芝鹿茸,穷人们端着肉粥骨汤,纷纷上门探望。花闻风倒也不拒客,躺在床上,气若游丝,哑声哑气,一一道谢。

衙门为了填补空缺,发文让老杨做临时捕头,并发文新征花连星入伍,负责捉拿一枝花。

总捕头受伤,人们都猜测是一枝花害的,便对一枝花更加害怕起来,有钱人们纷纷添丁增护,穷人们怕被牵连,夜晚也都闭门不出。人心惶惶十来天,城中又发生两次入室偷盗,均是屋顶立着一枝花。

花连星一上任,就跟临任总捕头老杨商量抓捕对策。衙门要抓捕的当然是一枝花,而花连星要抓的却不是一枝花,其中有些事情就微妙起来。正在花连星与其他捕快发生争执之际,一起入室偷盗事件将捕快们的争执中断,迫使他们团结起来。

在首起案件发生后,捕快们纷纷赶往现场,作案者早已逃之夭夭。就在大家搜查线索时,城东商贾之家的窦府传出刀剑之声。花连星和老杨闻声赶去,发现一黑衣汉子提着床单包裹的重物正在城东房顶穿梭。二人见状,立马上房追逐。两人相互协作,一人追逐,一人包抄,终将黑衣人半路截住。三人混战一番,黑人技高一筹,打伤二人,不多时便悄无影踪。

花连星飞身上了屋顶,环视一遍洪都城高低起伏的白墙黑瓦,长巷短弄。打开手里的纸条,对老杨说:“杨叔,咱并非一无所获。”说罢将纸条展示给老杨。

“流沙丹灶灭,关路紫烟沉......不就两句诗嘛,能有什么收获?”

“跟黑衣人缠斗,可闻见他身上的气味?”花连星笑道。

“哦?好像是有别样的气味,我没在意。”

“这张纸条是我们缠斗时从他身上摸到的,你再看看这纸条上的金粉和蜡痕。”

“看不明白。”

“他身上满是香火味......听说城东外的怀化寺近期修葺金佛,日夜不分......”花连星稍稍提高嗓音。

“喔——你小子,不愧是总捕头的徒弟。高!”

“今晚叫兄弟们睡个好觉,明日个咱围上去,来个瓮中捉鳖。”花连星说罢,飞身下地,持剑便往家中方向走。

待转过几道巷弄,确认无人跟随,花连星才踅回来往怀化寺摸去。

当他踏入寺门便听见里面的打斗声,待进入庙门后,发现两黑衣人在院里缠斗,刀光剑影,铿锵有声。花连星得意一笑,关闭庙门,立在门房上头。院子南方是高台,高台上站着白醉柳。

“嘿,左撇子,你斗不过一枝花的,不如跟我合作,好抓他交差,你也就报了仇,如何?我俩要是再打不过,还有上面那位漂亮姑娘,她不也要报仇嘛,不如咱三一块儿……”花连星叽叽喳喳,中途还不停点评左撇子的武艺如何糟糕。左手持剑的黑衣人被吵得分神,加快落入下风,没多时便被另一黑衣人缴获武器,形势呈一边倾倒。失去利剑的她没几个回合便被制服。

用剑横着左撇子脖子的黑衣人拉下面巾,正是花闻风。

“闻风逃?哼,又中了你们的奸计。”

花连星掏出绳索绑住左撇子,嬉皮笑脸:“在我师父手里栽倒两次,你不亏。别光顾着称赞师父,我的戏演得也不差吧?”

“要杀要剐随你便,只怪我技不如人,只可惜没能杀掉一枝花。”

原来,花闻风的剑伤并无大碍,从衙门大摇大摆抬到家中,不过是为了让左撇子放松警惕。同时,也方便花闻风夜里行事。花连星上半夜追逐师父时,早已经察觉到左撇子就在附近,所以才在房顶与老杨交谈,故意将她引到庙中。当然,这也是提前约好的谋划。

“你若交待与一枝花的恩怨,我们便告诉你他的真正去处。”花连星说道。

左撇子望向花闻风,见花闻风点头答应后才说出自己的故事。

我叫乌明珠。十八年前,我遭受敌家追杀,深受重伤,幸得严公收留。为报答严公的恩情,我便留在严府,为严公处理些私事。谁知严府独子严未铭见色起意,偷偷下药,污我身子。我本想一剑刺死他,奈何他是恩人之子,加上严公跪地恳求,我才被迫接受这份屈辱。后来在严公的施威下,严未铭对我不错。但他跟沈碧瑶早有婚约,无法给我名分。我恨沈碧瑶,她勾着严未铭的魂魄,纵然我百般讨好严未铭,他依旧千方百计只对沈碧瑶好,对我却置若罔闻。好在天道好轮回,沈碧瑶看不上他,跟一个无名小卒相好,还怀了孩子。严未铭得知后,暴跳如雷。他对我说,好你个沈碧瑶,我们明明有婚约在身,你却背着我勾引男人。分明是故意让我难堪受辱,我要你沈府为我的耻辱付出代价。随后他让我屠了沈府一家,并答应完事后娶我为妻。我早就想杀了沈碧瑶泄愤,于是我假冒名声响亮的一枝花将沈府一家诛杀殆尽,可惜让一个高手抱着沈碧瑶的孽种逃走。我追他半个多月才将其杀掉。半月后,我回到洪都城,却发现严府遭到屠杀,我在屋顶发现一支虞美人,得知一枝花是凶手......我找一枝花报仇,不是为严未铭,他该死。我报仇,是为了我那可怜的儿子,他还不到一岁,连妈妈还不会喊就不知所踪。他一定是遭了一枝花的毒手。

听说是当前的女人屠了沈府,白醉柳腾空而起,持剑就要杀掉乌明珠。可当靠近时,白醉柳泪流满面,脚步像踩于稀泥,摇摇晃晃:“原来杀我一家的是你!”说罢便要挥剑刺她心窝。花连星连忙阻止白醉柳。

“没想到,当时救你的是段无常,真是命大。”当白醉柳说道自己小时候的遭遇时,乌明珠恶狠狠地说道。

花闻风静静地站在一旁,眉头松了紧,紧了松。他不停地捋着自己的胡子,仿佛那把胡子是杂乱的荒草,捋来顺去,却越理越乱。以至于干脆在院子里来回踱步,时急时缓。

花连星知道,师父在做一个左右为难的决定。他拦住师父,打断他的犹豫不决:“师父,你有什么难以决定的事儿,徒弟也参详参详。”

花闻风停下走动,看着眼前的花连星,目光逐渐湿润而明朗,眉头也逐渐舒展开来。他亲拍花连星的肩膀,对乌明珠说:“当年屠杀严府的确实是一枝花,但他没有杀害你的孩子。”

“你怎知道?”

“你儿子......还在人世。”花闻风像看破红尘似的,目光温和地看向花连星。“你儿子的背心是不是有块胎记?”

“你知道他在哪儿?我儿在哪?”乌明珠扭动着身体,挣扎着向花闻风靠近。

“近在眼前。”

花连星一愣,笑着说道:“师父,这玩笑可不能乱开。”随即沉下脸来,他知道,师父从不会开这等玩笑。

乌明珠看着花闻风,鼓起腮帮子,嘴唇紧缩。随后目光移到花连星身上,上下打量,脸色温和,嘴唇松弛而颤抖:“看眼睛,像。孩子,让我看看你的背。”

花连星内心五味杂陈,他曾多次问过师父他的来处,师父每次回答都一样,他是在饿殍中被师父捡到的。

了解真相是捕快天生的意识,而花连星天生就认为自己是捕快。他虽摇头表达不信,但还是脱掉上衣。

他的背心果然有胎记,拇指大两块,每块下左右四个利角,连在一起像两颗并排升空的星星。

“儿啊——”乌明珠大喊一声,眼泪滚下来,挣扎着想要扑向花连星。

“师父......为什么?”花连星声音颤抖,仿佛梦境一般。他狠狠拍打自己一巴掌,确认疼痛。

“年轻时,我被仇恨蒙蔽双眼,仅仅通过推测和蛛丝马迹便认定严未铭是凶手,一气之下屠了严府。那晚,在我杀红眼时,被在严老爷塌上哇哇大哭的你将我从疯狂的深渊拉回现实。可事成定局,我纵然后悔不已,也无力回天了。所以才将你带在身边,教你为人,授你武艺,好好抚养你,以此赎回我的罪过。我追查真凶,确是为了报仇,可......既然她是你亲生母亲,我......”

“不!”花连星不相信这样的结果,打断花闻风的话,裸着上身向寺外狂奔而去。

花闻风一剑挥向乌明珠,转身背对她,长长叹气,似乎要将一肚子愁肠尽皆吐出,说道:“你害我碧瑶在先,我本该杀你报仇,但我......念在你是连星亲娘,咱俩的恩恩怨怨,各不两欠。”

乌明珠身上的绳索断裂,她无视花闻风的话,径直朝花连星追去。

“他跟你各不相欠,我可不会心慈手软!”白醉柳啐了一口,飞身追逐乌明珠的身影。

“醉柳——”花闻风抬手,抓住一把空气。

圆月当空,洪都城的人们尽皆关门闭户,唯有房顶上飞奔追逐的四人拖着长长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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