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我回来了

他15岁偷偷参军抗日，一走就是71年，106岁老母亲仍在等他

“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未改鬓毛衰，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

谢春生再一次回到家里的时候，已经是71年之后了。当初一身稚气的少年，也成了一位过了耄耋之年的老人。

71年的分离，71年的思念，71年的牵挂，都在谢春生回到家里的那一晚烟消云散。

妹妹告诉谢春生，自他一走这71年，别人都说他牺牲了，唯独母亲不信，母亲坚信自己的儿子还会回来。甚至连家，这么些年，母亲都不让搬。母亲总是说，要让春生回来的时候，找得到自己的家门啊！

谢春生听着妹妹的话，忍不住泪流满面，原来自己想家想了这么多年，母亲也牵挂了自己这么多年.....谁能想到，母子相见的这一天，母亲已经106岁高龄了。

谢春生是谁？为何抗日参军后71年，才踏上漫漫回家路，让母亲在家苦等71年？一切的一切，还要从1937年说起。

生逢乱世

1937年，日本侵略者的铁蹄踏上了中国领土，最受苦受难的就是那些无辜的百姓。面对敌人的刀枪，他们只能颠沛流离，一路挣扎逃难，远离家乡。

自“九一八事变”以来，无数中国民众被迫流亡在自己的国家，朝不保夕。谢春生一家人，原本是不打算流亡的，家里只有四口人，爹娘和妹妹，再加上谢春生，就构成了一个小小的家庭。

母亲看到许多乡亲们逃难出去的时候，是问过父亲要不要跟着他们一起走的，可是父亲说这里是他们的家，能逃到哪里去呢？无论逃多远，都是要回来的。更何况家里本就贫穷，如果真的要逃，也只能是一路沿街乞讨了。相比往外逃，家里总还有一口热饭吃，总是有个地方遮风挡雨的。

就这样，谢春生就和妹妹跟着父母仍旧留在这个偏僻的小村庄里。原本他们就想着熬过去了日军的侵略就好了，可是他们没想到，这些披着人皮的恶魔，会做出来这么多的坏事。

日军一次又一次地来扫荡，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抗日战争中，无家可归的孩子

为了保护母子三人，谢春生的父亲每一次都会让他们躲在家里的地窖里，自己单独应付那一波又一波的恶人。

是啊，家里所有值钱一点的东西都被抢走了，就连来不及收起来的口粮，也被那些无耻之徒给搜刮了去。每一次，母亲都会分外心疼这些本就为数不多的积蓄，但父亲总是说，人活着就比什么都好。

是的，在谢春生的记忆里，父亲好像对什么事都很乐观，他不太像是一个只会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更像是一个不会写诗的诗人，能对所有事物都保持着积极的态度。潜移默化中，年幼的谢春生从父亲身上，学来了面对人生困难时的勇气，他是分外敬佩父亲的。

此时的谢春生还不知道，他的父亲就要离开这个家了。

日军扫荡

那天和往常小鬼子来扫荡一样，父亲在第一时间就将妻子和两个孩子塞进了地窖，可谢春生跟妈妈还有妹妹在地窖里等啊等，就是不见父亲来将他们三人从地窖里拉出来。地窖里不见天日，昏暗暗的，也不知道现在是几点几分了。

母亲焦急地拉着他们兄妹二人，不要他们出声，万一小鬼子还没走，发现了他们，那他们一家可真得连藏都没地方藏了。但一直就这样待在密不透风的地窖里也不是法子，时间长了人容易缺氧，头昏脑涨。

母亲感觉事态不太对，就悄悄地溜了出去，想要看看到底什么情况。没成想，母亲打开了地窖上的木板之后，一生凄厉的惨叫划破了天际。

谢春生看着母亲连滚带爬地往外跑，就知道出了不好的事情，赶忙跟在母亲的身后出来看。等到他爬出来的时候，看到的竟然是倒在血泊里的父亲！

父亲是被日本鬼子砍死的，尽管距离这么近，但他仍然不知道父亲是因为什么而倒在了日本人的刀下。

年少丧父的少年

这一年的谢春生已经15岁了，父亲时常告诉他，他已经是一个男子汉了，不要总流眼泪，可在看到倒在血泊当中的父亲时，谢春生还是忍不住泪流满面。

从那一刻起，谢春生恨毒了日本人。

在邻里乡亲的帮助下，谢春生的父亲安葬了。直到父亲入土为安的那一刻，谢春生才知道父亲为什么执意留在家中，因为这里是他们一家人的根。父亲从日本人打进来的那一刻起，就打算用自己的生命保护他们娘仨。原来父亲早就想好了，如果自己真的去世了，好歹还有这些邻里乡亲的，可以照顾自己的妻子和两个孩子。可是如果在逃难路上有个好歹，这三个他最牵挂的人，能指望谁呢？

谢春生看着父亲的墓碑，在心中默默发誓，自己一定要保护好母亲和妹妹！

日军的扫荡还在继续，看着横行乡里的日本鬼子，谢春生心中充满了仇恨，他恨不得上去直接解决了这些人。也是从这时起，他才恍然明白，要想保护好母亲和妹妹，那就一定要把这些日本人赶出中国！

可只凭他一个人的力量，又怎么能够把日本人赶走呢？眼前的路只有一条，那就是当兵参加到队伍中，上战杀敌，报效国家！

想明白了这件事之后，谢春生就立刻告诉母亲，自己要去当兵。

在战火中成为孤儿的两个孩子

谢春生回到家里，看到妹妹在给病倒在床的母亲喂水，他赶忙走上前去，扶住了瘦弱不堪的母亲。这些年，苛捐杂税很重，自从小鬼子来了之后粮食更是剩不下来，爹娘为了给谢春生和妹妹多吃点，常常要忍饥挨饿。这么多年都营养不良，母亲已经很瘦了，再加上父亲去世对母亲打击太大，她竟一病不起，又瘦了好几斤下去。

看着已经憔悴得不成样子的母亲，谢春生不禁一阵心酸，他摸着母亲如皮包骨头般的胳膊，忍不住流下了泪。谁知道泪水刚好滴在母亲的手背上，母亲感知到了之后，当即拍了一下他的手，笑骂道：“男子汉大丈夫，哭什么哭！”

谢春生吸了吸鼻子，又用手揉了揉眼，鼻音很重地说了一句：“我没哭。”

母亲没再说他，妹妹也没说话，一时之间，相依为命的三个人竟然产生了一种很微妙的沉默。

最终还是母亲开了口：“说吧，你是不是有什么事要跟我说，打从你一进门我就觉得你有事。”

果然知子莫若母！谢春生想了想，到底自己是娘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既然母亲猜到了自己的心思，谢春生就只好小心翼翼地张口说道：“娘，我想去当兵，上战场杀鬼子！”

谢春生原以为母亲会同意，没想到母亲在听到了这句话之后，一双眼睛瞪得铜铃一般，死死盯住谢春生，带着一种难以置信的慌张开口问他：“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谢春生努力清了清嗓子，回答道：“我说我想去当兵......”

没想到谢春生的话还没说完，一生清脆响亮的耳光就打在了他低垂着的脸上。紧接着就是母亲的哭喊声：“当兵？！你当什么兵，你才几岁你就去当兵。你爹死得冤枉，就留下你这么一根独苗，你要是死了，我可怎么活啊......”

说完，母亲便推开了原本在床边给自己喂水的妹妹，自己趴在床边上哭喊。谢春生被母亲的举动吓了一跳，赶忙解释道：“自己想要去上战场是为了给父亲报仇！”

听到这句话，母亲抬起头，两眼通红，充满了绝望：“你当我就不恨日本鬼子吗？我恨！我恨不得将他们生吞活剥了，给你死去的爹报仇啊。可是我不能直接冲过去杀了鬼子，因为我还有你们兄妹。咱们的命是你爹拿他的命换来的，咱们娘仨得好好活啊......”

母亲说完最后一句话，就痛哭不止。听着母亲的哭喊，妹妹也泪流满面，赶忙扶住母亲，不住安慰母亲，让她平静一点。谢春生更是泪流满面，他没有想到母亲会如此排斥自己想要当兵的想法，见母亲这样激动，他也只好摇头说自己没有这个想法了。

妹妹劝了母亲好久，她才平静情绪，躺在床上休息。

谢春生在回到自己的床上之后，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觉。杀父之仇不共戴天，自己不知道到底是哪个小鬼子杀了自己的父亲，只能选择上阵杀敌。也只有这样，才可以让更多的家庭团圆。可是母亲这么反对，怎么办呢？

一名抗日小战士

离家从军

深夜，谢春生悄悄将母亲之前给自己缝制好的衣服和做好的布鞋，装成了一个包袱，他要连夜离开，去找部队！

谢春生没上过什么学，更不会写字，其实就算他会写，母亲也是看不懂的，所以他连只言片语都没留下，就离开了这个处在风雨飘摇之中的家。

路过母亲窗外的时候，谢春生将自己的包袱放在一旁，郑重其事地对着母亲屋内的窗户磕了三个响头。他是要去当兵，可他也时刻记着，自己的命是父亲拼死护下来的，自己一定要平安回来！

谢春生走了，他不知道母亲在第二天发现他离家之后有多绝望。母亲去看儿子原本住过的房间，儿子既然已经走了，说再多也没用了，可是当娘的总要知道儿子带了些什么，在外会不会受冻啊。看着儿子将自己不多的衣服都收拾进去之后，母亲才稍稍放心了一点；可当她路过自家残破不堪的小厨房，发现儿子没带走什么吃的时，她再一次泪流满面。

儿子不知何时才能找到队伍，如今连家里一块干粮都不舍得带，要是长时间找不到队伍，他一个人在外边可怎么活。

其实，谢春生不是忘了带，他看着家里仅剩的那一点干粮，又怎么忍心带走，让母亲和妹妹什么吃的都没有呢？更何况自己找到了队伍，自然会有吃的。因此，谢春生什么吃的都没带，就匆匆上路了。

就这样，原本的四人之家，变成了妹妹和母亲两个人相依为命。从今往后，躲过小鬼子的搜查是靠她们，地里的农活是靠她们，包括应付邻里乡亲也是靠她们。可是诺大个中国，好好一个家庭因为日本鬼子家破人亡的，又何止谢春生一家呢？

这边，找队伍也没有谢春生想象中那么好找，自己的老家县城，已经被日本鬼子占领了，想要找到打鬼子的队伍，出了县城还要走好久才可以。谢春生身上不带一点干粮走了几天，简直是要饿得头晕眼花了。

就在谢春生快要坚持不住的时候，他终于遇到了一直队伍，那是国民党的队伍。对于一个从小到大连县城都没去过几次的孩子来说，谢春生分不清楚什么是国民党，什么是共产党，他只知道这是个能打鬼子的队伍，就够了。

谢春生迈着虚弱的步子，走进了征兵处，走进了军营，开始了他的军旅生涯。

没有什么长歌当哭的感人事迹，有的只是谢春生和另外无数个和他一样，大字不识一个、穷苦出身的农民娃娃，为了上阵杀敌，来了这里。也是到了这里，谢春生才知道，那么多人都因为日本人失去了自己的亲人，他们都对这些鬼子恨极了！

当兵那一年，谢春生才15岁，长期营养跟不上让他看着有些瘦弱，可就是这么一个小身板，扛着长枪大炮，和自己的战友们一起，跟日本鬼子拼了命，他还活了下来。

漫漫回家路

抗日战争直到1945年才结束，等到抗战胜利的时候，谢春生忍不住泪流满面。

终于，赢了！

谢春生有一种大仇得报的快感，同时他又是那样的难过，有太多的战友，死在了胜利之前，再也没有办法看着他们赢得了这场战争，他们保卫了自己的祖国！

平静下来后，谢春生不止一次地想要找到班长和排长，他想知道什么时候给可以有探亲假。自己已经离家这么些年了，不知道母亲和妹妹两个女子在家里过得怎么样，他迫不及待地要回家跟母亲说，自己在战场上杀了小鬼子了，给爹报仇了！

可是班长总是跟他说，再等等。谢春生亦没有着急，他想着，自己总是要回家的。

谢春生经常在梦中梦到自己回家了，想着自己也老大不小了，兴许自己回去后，母亲就会找人给自己说个媳妇，等自己有了老婆孩子就哪也不去了，就好好待在家里，侍奉自己的老母亲。

那些日子里，谢春生的梦里都是这样美好的场景，他甚至做梦都要笑醒了。可是他没有想到，自己怎么也等不到那一天了。没过多久，大家就说又要打仗了，这一次打的不是日本人，是自己人。

谢春生想不明白，为什么要自己人打自己人？好不容易把日本人打跑了，难道不应该老老实实回家种田吗？班长告诉他，军人的天职是服从命令。

就这样一句话，轻描淡写地揭过去谢春生所有的不解。其实过了很久之后谢春生才知道，原来班长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打，所以只能用这句话，搪塞自己。

打啊打，打啊打。打着打着，谢春生所在的队伍一退再退，退到最后无路可退了。是了，队伍在内战时期没有赢过几次，看到的永远都会堆积如山的死尸，那是一个个原本期望回家，但又无路可走的人啊!

谢春生看着那一个个曾经跟自己说过要回家看看爹娘，看看老婆孩子的战友们，在一个又一个的战役中，丧失生命。谢春生有时候也在想，自己有没有可能也像他们一样，再也没有办法回家了。

那种对于前路的迷茫感，让谢春生陷入了一种绝望。

谢春生猜对了，等到整个国民党退无可退的时候，他们被带走了。带走他们的那条船靠岸的地方叫做台湾。“台湾”，谢春生有时候想想会觉得，这个地名比自己的家乡美多了，这里的环境也比家乡好了一点点，甚至这里的水果都很甜。可是，又有什么用呢？这里没有家，没有自己可怜的母亲和妹妹。

谢春生在这里一待，就是六十几年。让一个原本青春正盛的小伙子，变成了一个垂垂老矣的老公公。

回想起来自己在台湾的经历，谢春生仍然觉得像梦一样。可是，他确确实实在这里生活了大半辈子，而他一直挂念着的母亲和妹妹，就在大家嘴里的大陆之上，他们距离是那样遥远。

刚来台湾的时候，军中还会有人说，要打回大陆去，可是后来，这个声音越来越弱了。但谢春生知道，大家都在等着，不是等着打仗，而等着回大陆再回家。

来到台湾之后没过了几年，谢春生就退役了。那是第一次，谢春生拿着那么多钱，却觉得无处可去。他在这里没有家的呀，他的家在大陆的呀，可再多的钱，也换不回来一张台湾到大陆的船票。

谢春生只能拿着这些退伍补助和自己当年的军饷，在台湾做起了小生意。他时常会想，自己总是要回去的，台湾和大陆不可分割，总有一天，他们是要回去的。那个时候，他唯一的乐趣就是一台收音机，每天就打开收音机在那里听啊听，或许哪天收音机就告诉他，他们就可以回家了呢？

何为乡愁？这个原本充满诗意的问题，谢春生不是那么懂。可随着离开家的时间越来越长，这个问题，长在了谢春生的血肉里。何为乡愁，对于谢春生来说，可能就是自己再也没有办法告诉爹娘，自己杀了小鬼子了吧。

此后的岁月里，谢春生娶妻、生子，为了生计四处奔波。同样，回家的想法，一次也没从他的记忆里消失过，直到2008年......

其实早在2008年之前，海峡两岸能够互通往来之后，谢春生就来过大陆了。可因为时代间隔太久，又加上新中国成立后，地名和行政区的略微调整，前几次的大陆之行都没有收获。

直到2008年的时候，他突然得到了消息，好像找到自己的妹妹和母亲了！这一年距离谢春生离家参军，已经71年......

再一次，谢春生踏上了前往大陆的道路，怀着激动而忐忑的心情。母亲还在吗？妹妹还在吗？妹妹还认识我吗？

少小离家老大回，71年前，离家的谢春生还是一个少年；71年后，他已经是一位86岁的耄耋老人了。

谢春生原本以为母亲已经一百多岁了，或许已经没有见到母亲的机会了。可是他没想到，母亲竟然还活着！但是106岁的母亲，早已是病入膏肓了，苦撑着一口气，就是再等自己的儿子回来......

可是谢春生已经没有孝敬母亲的机会了，在谢春生见到母亲的当晚，牵挂了自己71年的母亲，闭上了眼，再没有睁开过......

十一年的抗战过程当中，有着太多像谢春生这样的人站了出来，他们保卫了国家，也保卫了人民。也有太多的人因为战争，再也没有回过家。

谢春生在某种程度上，是幸运的，他用了71年的时间，来见母亲最后一面。可还有太多太多的人，再也没有办法实现这个愿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