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介:他用14年的时间等一场风来,来洗净他的纤尘,来给他一场隽入骨髓的情爱。可寡言如他,要怎样开口?向她说诉那些缒绻的感绪,向她乞来一场情缘。只可叹岁月冗杂了无数琐事,却没能让他遗忘泽好微弯的眼尾和如花的笑颜,或许她就是命定要来折磨他的,陈烛这样想。
第一章、你好,黑白格的伞
炮竹碎屑从半掩的窗户里蹦进来的时候,泽好正歪在小小的单人沙发上作痴呆状,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巨响和擦着她额角飞过的易燃易爆品着实吓了她一跳,一阵悉悉索索的声响过后,泽好终于找到被她踢进沙发角落的拖鞋,于是下一秒她毫不犹豫的趿拉着露了一指的鞋子出去找始作俑者。
隔着薄薄的“爆竹霾”泽好看到个熟悉的背影,一个瘦高的穿着黑色太空棉卫衣的少年正蹲在院坝中间兴致勃勃的点燃一只“轰天雷”,卫衣衣角有精致的花纹,一圈一圈直勾勒到后背位置,像根高高上翘的尾巴,那是她去年给泽意在地摊上淘来的战利品,却意外被他穿的摇曳生姿。泽好走过去揪那个尾巴,果不其然,谢泽意在看清了来人后只一脸不耐:“干嘛,要给我发压岁?”
谢泽好看着那张与自己有七、八分像的脸硬生生忍下想给他一老拳的冲动道:“你刚才的一炮差点让你痛失亲姐你知道么,多大年纪了还玩这个”
“我喜欢,你管的着?”,谢泽好撇嘴:“幼稚,活该巧慧不喜欢你”,“你不也单身么?”。一场舌战眼看就要爆发。
“我有一只小毛驴,我从来也不骑……”适时响起的手机铃声将这场姐弟俩间互相毒舌的争端扼杀在了萌芽中,“喂,哪位?”泽好还沉浸在刚才与谢泽意的斗嘴中,语气不由也还带着刺。
“你吃枪药了,还是生理期到了?”,“陈、陈烛?”
“现在才听出来是我?你又没有给我备注么”
“那个……我记性不大好,你知道的”
“记性不大好,那你还想放弃物理转专业去读文科?”陈烛声音里有着戏谑和探究,他想知道的她的想法,无论是什么,只要关乎于她。
少年捻着阳台花盆里的一颗细石头,也不在乎陈妈昨天刚往花盆里喷了些有机肥,这是他紧张时的一贯表现,需要手里有样能让他握紧捻弄的东西。顿了顿,陈烛清嗓“你什么时候返校?有时间出来聚聚么”
谢泽好那边明显也被他一连串的问句弄昏了头,不知道该回答哪一个,只好支吾着道:“返校么,农历二十一,今天才初二的,我……”
“那个,我的围巾还在你那里”陈烛不知道她的停顿后是什么,可他怕听到泽好的拒绝,说她没时间,还有大堆的事情要做。忽而不敢等待她停顿后的答案只得抢先抛出了诱她来的话题和引子。
“那个粗毛线质地的黑白格毛巾,还记得么?”
果然,谢泽好在用脑神经元细细思考了一番后,顿悟般的低呼一声:“噢,我记起来了了,你等等我去衣柜里找找,我们三点民中旁的那家米线店见”嘟的一声忙音,谢泽好挂断了电话,又趿拉着那露了一个脚趾的拖鞋匆匆忙忙跑进卧室里去找那被他遗忘到记忆角落的黑白格子围巾。
泽意不怀好意的喊:“我未来的姐夫终于出现了么?你这是要出去约会的节奏啊”,谢泽意知道辩他不过,只无力的瞪了他几眼以示否定。
陈烛不禁翘起了嘴角,就知道的,她还是这样。一如既往的倔强,从不肯轻易亏欠别人些什么,即使她偶尔迷糊了些,记性差了些,可当她记起后、抑或是想明白后却是一定要将那些失误补救回来。真是只犟牛,不,是只迷糊牛,陈烛的嘴角翘的更弯了。
谢泽好到的时候,陈烛已经端端正正的坐在米线店的矮凳上了,她迟到了将近三十分钟。
不过没关系他可以等,对她,他好像有的是耐心。
一手撑着下巴,一手的食指无聊地轻磕着被他垫了张餐巾纸的有原木纹理的深咖色桌面,他手白皙修长、骨肉匀称,昏黄的灯光打在上面竟比雪白的纸巾还要耀眼好看几分,旁边桌的几个小女生不时朝他这边偷瞄上一眼,而后捂嘴偷笑窃窃私语。
泽好掀帘进来时,见到的就是这副景象。她拎着两个超大号的购物袋,脸颊绯红气息不稳,想来是一路疾走,陈烛嗖的一下站起身来接过袋子。
十八岁的少年身量已经比她高上许多,谢泽好穿了有厚厚鞋底的马丁靴也将将只到他的喉结部位,“怎么长的那么快,以前也只比我高一个头顶而已”泽好在心里不忿。
“吃什么?还是老样子么。老板娘,两份红烧牛肉米线,多加辣椒、香菜,要一个煎蛋”,泽好离吃完午饭不过刚过去两三个小时,胃里还是满满的,不过看他喊的急匆匆,熟门熟路的样子,再一想这家米线店醇厚入味的汤底,软糯筋道的米线。那句不饿竟被她随着口水一起咽了下去。
米线很快被端了上来,老板娘笑眯眯的:“呦,是你们俩啊,好些日没看见你俩了呢”,“阿姨,我们都毕业大半年了”泽好幽幽的道。
“瞧我这记性,一会给你们抹零头”老板娘俏皮的眨眨眼,这家米线店在民高旁开了很多年,泽好和陈烛在这上了三年的学也吃了三年的米线,早就是熟客。陈烛将碗里的牛肉拨到埋头苦吃的泽好碗里,动作自然又熟练,就像重复了无数遍。谢泽好抬起头,嘴里还有着米线:“你吃不完么?我已经很撑了”。
陈烛只是微笑,高中的时候泽好与他吃饭总是飞速的吃光,然后用水润润的眼睛巴巴的看着他吃,还一副馋相的问到:“好吃么,快喝口汤”,陈烛素来斯文又有洁癖,初时对泽好这副小狗样很不喜欢。可随着相处久了以后,知道她喜欢吃肉嘴又馋,便有意惯着她,每次吃饭都拨一些给她。
日久天长的,竟成了习惯。
泽好理了理头发,正准备把缠的规规矩矩的黑白格子摘下来还他,陈烛却捏住了她的手腕:“怪冷的,你戴着吧”。
这条围巾是高三上学期的时候,晚自习意料之中的被用来模拟考。等泽好交完卷,挤挤攘攘的教室已经没剩几个人了,她又把卷子整理好放到老师办公室回来的时候,教室里只有陈烛还趴在课桌上,“谢大学习委员,最后一道选择题你选的哪个”,泽好走过去跟他讨论起题来。
黑板旁挂着个雕花的蓝色电子钟,原本热闹喧嚣的校园一下子静谧下来,只有分针唰唰走动的声音和泽好低哑的讲题声,陈烛拍拍她:“快到你们宿舍的门禁时间了,先回去吧”。
泽好走出教学楼的时候,夜幕已经浓的不像话,陈烛又拍她:“发什么楞,我送你回去”,泽好只以一个喷嚏回应他,抬起手来道:“下雪了呢,难怪这么冷”。学校的路灯年久失修,远远望去只发出朦胧极暗的光晕,陈烛走在泽好身后,身高的差距让她走在陈烛的阴影里挡住了那影影绰绰的光,她看不见路索性跟着那片阴影走。
突然那影子不动了,泽好略带惊愕的抬头却撞到了他的下巴,陈烛吃痛的嘶了一声:“好心没好报”却利落的将刚摘下的围巾围到了她头上。
一路上泽好打了无数个喷嚏,她爱漂亮,刚买的夹克到了,想着天气还不算太冷又恰逢可以不用穿校服的自由日—周三,便毅然的将只有一层薄棉的夹克穿上了身,哪成想这原本温暖如春、气候宜人的南方小城突然不按套路出牌,骤然间就降了温,直冻的她喷嚏连连。陈烛失笑,她鼻头红红,双手缩在袖子里,脑袋也微微缩着,像只从树洞里出来觅食的鼹鼠。
女寝到了,宿管阿姨满脸男人与狗不得入内的严肃模样,陈烛背过身去挥了挥手:“快进去吧,我走了”。泽好看着他的背影用手摸了摸围巾,上面还有着他的体温,泽好想:“嗯,真暖和”。
泽好吐了吐舌头:“怎么不让我摘下来?”,“送你了,不然显的我怪小气”
“是是是,陈爷最大方了”泽好踢着雪地上的爆竹碎屑随口说到,时间好像回到了以前的样子。
陈烛跟她是同桌,她英语好,他数学傲世群雄。高一的一次数学考试,老师说有道题全班只有陈烛同学做对了,你们的学习委员和班长都没做出来。下课后泽好鼓着腮帮子就从自己的第一排宝座蹭到了陈烛的桌前,他正用文曲星打着一款小游戏,十指飞舞的灵动自如。
泽好叫他:“陈烛同学我能请教你一下这道题么”
“哦(婉转的第二声)”陈烛挑眉略带诧异的看着这个打扰了他休闲益智时间的不速之客,上课的预备铃响了,泽好正准备走回座位却突的回转过身来:“上次英语测试你只得了49.5,对吧?以后如果有什么疑惑的地方可以来找我,我们一起探讨”然后才心满意足的慢慢踱了回座位上去。
那时还纯真稚嫩的陈烛想:“古人言之有理,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敬而远之”,然而,他的这敬而远之想法只持续了一个晚上就遭到了泽好的无情摧灭,第二天早上的自习结束后泽好搬着一大堆课本直奔倒数第三排而来,陈烛的同桌喜气洋洋的拎着书包去了第一排,陈烛前桌的文艺委员王莳娅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泽好,你搬这儿来干嘛”
“班主任同意了的,他说我跟陈烛同学互补,我可以教他英语,他可以教我解几何。我们可以互帮互助,能提高彼此学习效率。”
一直摆弄着魔方的陈烛停下了手上的动作,然后一声轻嗤,转头过来若有所思的打量泽好:“胡诌随口就来啊,班主任的课在下午,他上午去一中看公开课”。
“你……你怎么知道?”,“我住他家楼下,所以,他是几时有空同意这个的?”陈烛笑着问泽好。
“你管那么多干嘛,现在已经生米煮成熟饭了,我书已经进了这个桌膛就……就不会再搬出去”泽好想尽量语气坚定,但那个停顿却明显让她显的底气不足。
“哦,你随意”陈烛又开始摆弄那个快要完成的魔方,语气淡淡的听不出情绪。
原本以为两人间的相处肯定会磕磕绊绊,陈烛寡言、为人淡漠,泽好却是话唠,个性热情中又带着娇矜。
从前桌王莳娅到全班其他同学,甚至到集体任课老师都不太看好这对别扭的新同桌,却没成想,只用了一周不到,谢泽好就已经跟陈烛一起在下午的地理课上嗑瓜子一起扭魔方了。
一班是内定的理科班,泽好跟陈烛也早就做好选择,是以政史地在他们看来无足轻重,是可以用来小声谈天吹牛、休闲益智的free time。
再拐过一个十字路口就是泽好家了,天已经微微擦黑。泽好的马尾上落了一层细细碎碎的薄雪,他们从米线店走出来的时候就已经下起了小雪,现在竟有越下越大的趋势,泽好从陈烛手上接过了袋子,微微仰起头眯着眼睛:“你快走吧,天已经很晚了”。
陈烛看了她一会才点点头,正准备拔脚走时泽好叫住了他:“你等等,雪越来越大了,我去给你拿把伞”。
陈烛没来的急拒绝,等他慢慢转身时已经只能看见一个越来越小的背影。不多时泽好又蹬蹬蹬的跑了来,她的马尾上已经落了一层薄雪连眼睫上都有着点点碎沫。
陈烛的手指动了动,终究还是没能伸出去为她拂去那些落雪,泽好已经跑远,他还站在原地。
泽好把端端正正扣着的伞递给他:“喏,这把伞陪了我三年,要记得还我哦”,陈烛家离的并不远,抄近路的话只要大约一刻钟,况且他穿着有帽子的羽绒衣。
然而当泽好把伞递给他的时候他却突然不想拒绝了,陈烛接过那把伞那把与他围巾意外相似的黑白格子伞:“那我送你回去”。然后侧过身与泽好并肩走着,只是那把伞还是未被他撑开,泽好也不提醒,两人就这样沉默着走到了泽好家的巷弄。
泽好抬了半只脚跨门槛的当口陈烛才张口道:“我的号码一直不会变,邮箱也还是那一个,……再见”,然后就脚步飞快的朝前走去,留泽好楞在原地半天不知他是什么意思。
行道两旁已经是白茫茫的一片,陈烛理了理羽绒服帽子的两端,防止雪从脖领灌进去。那把黑白格子伞还是没有被他撑开,他把它捂在肥肥大大的羽绒服里端,风吹不着,雪打不到。
雪已经有细软的鹅毛那么大一片,车辆打着灯一顿一顿的小心前行。已经华灯初上,街上行人均是步履匆匆,陈烛却一改往日匆忙不紧不慢的迈着步子,他的黑色羽绒服已经快要成了白色,手指也被冻的僵硬,那颗年轻的心却是欢喜雀跃的。
既然无法预测未来,不如抓紧现在,那把陪伴了她三年的伞此刻在他怀里已经温热,他好像抓住了什么,却又好像什么都没抓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