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之前带着摄影师去户外裸拍。摄影师谢了一篇文章,前几天翻看公号留言,看到一位男性读者的留言:
哎哎哎叹息何叹息,何叹何许美,灵魂是个好东西,可惜你没有了,余生自爱吧……但愿这句话不太难听……
想来,我应该自己写一篇关于我为什么会去户外裸拍的文字。
1
小时候,我妈妈不让我穿裙子,穿衣服也不能露膀子。她说女孩子打扮的太花枝招展,会被说闲话。
七八岁时,我哥哥和其他同龄男孩都可以自由自在的去河里游泳、嬉戏,但是我不可以去。因为我是女孩。
一次我也嚷着和哥哥一起去游泳。哥哥带我去了,结果被所有男孩嘲笑。被嘲笑的哥哥觉得我丢了他的人,呵斥我自己回家。
哪怕上了高中,我周围穿裙子穿短袖的女孩都没有几个。穿上裙子的女生,则会被男孩取笑、开玩笑。
从事两性教育做高潮训练营时,好几位女学员也分享过自己类似的经历。我才恍然,在我们那个年代,女性身体的呈现一直被框定着。
虽然今天社会对女性身体的凝视与框定有所松动。但是一个女性穿个大露背或者打扮的太时髦还是会迎来鄙夷的眼光。哪个女明星没有穿内衣,哪个女明星打扮如何如何,在网上总能被无休止的讨论。
我很疑惑,为什么女性穿什么、如何穿,会这么受限制?是因为女人的身体就代表性吗?
2
我看过一部电影叫《画魂》,讲述的是民国女画家潘玉良的故事。
家贫的玉良,从小就被卖到了青楼。
第一次接客的时候,她遇到了后来的丈夫,潘赞化。
因为潘赞化,她有幸读书认字,并且通过自己的努力考上的美专。
玉良的第一幅身体艺术画的原型,来自于她在青楼侍奉的头牌千岁红。这幅画得到了美专校长的肯定,她开始更多的创作。
但是学校的人体艺术画备受阻碍,学校所谓「保守派」开始反对和抨击,玉良。「保守派」甚至将她的画撕毁、围攻人体模特。
风波闹大,学校被封,潘玉良也被迫停学。
随后玉良得到一个去法国留学的机会。
到了法国,玉良才发现,这里的模特很大方,也很被尊重。
在法国潜心学习几年后,玉良对艺术和人体画有了越来越深的认识。
通过创作自画像《浴女》,玉良在法国艺术界一举成名。
成名后的潘玉良被美专校长邀请回南京大学授课,她希望自己所学能够推动国内艺术发展,也计划办画展。
可是回国后的玉良却发现,中国关于「人体艺术」的风波虽已停歇,但是受中国传统影响深刻的学校教师,依然认知狭隘,且充满嫉妒心。
潘玉良被推上了舆论的浪尖。学校的教授,将潘玉良在青楼的经历翻出来,并用攻击性的言语让她上了报纸头条。
曾经的爱人潘赞化发现《浴女》的原型就是玉良自己,死活不同意将玉良在画展上展出自己的裸体自画像。
结局是那么的荒唐,却依然上演在这位女性艺术家的身上。潘玉良的画展还没有开始就被捣毁,画展现场一片狼藉,整个城市都是关于潘玉良的负面言论。其爱人也很受牵连,而不得不辞去工作。
当把女性身体和性直接粗暴的捆绑在一起时,《浴女》就成为了人们心中,或者说当时掌握着话语权的中国男人心中淫秽不堪之物。
电影最后,潘玉良不得不离开中国,再次去往法国。那里,身体艺术是一件美好而自然的事。
3
同样是民国留法的学者张竞生,写作了《性史1926》。
张竞生倡导国人学习西方人从对肉体之美的态度。他认为,西方人继承了古希腊对肉体美的尊重观念。他们创作的艺术品,在绘画、织品、雕刻等艺术品上,无不流露了对肉体的礼赞。而赞美肉体、删减身上衣服、也直接也推动了西方世界的思想解放。
张竞生认为,人在思想和服饰和肉体上的思想解放,重要性并不次于电视、火箭、盘尼西林和人造卫星。它同样属于现代化潮流的一部分,甚至是更切身更重要的部分。
可是一百年过去了。张竞生也在污名中去世了半个世纪了。翻开《世界裸体美术全集》,依旧没有一张中国的裸体画,也没有一张裸体雕刻的图片。
中国人依旧在“礼教大防”的观念框架下,继续认为,穿衣服就代表着文明,而把肉体露出来就是下流。
尤其是关于女性身体的存在,除了性的含义,很少有人思考她的意义。
中国人对性和肉体的想象力,被鲁迅精准总结道:“一见短袖子,立刻想到白臂膊,立刻想到全裸体,立刻想到生殖器,立刻想到性交,立刻想到杂交,立刻想到私生子。”
可是,女性的身体真的只是被凝视的性的客体吗?不穿衣服真的就是不文明的吗?除了性和道德评价,女人的身体还有什么可能性呢?
也是在这时,我无意间搜索到国外有关身体练习的视频和一些女性身体的图片。
有一个10分钟的视频,我足足看了5遍,那是一个不同女性在户外自然呈现身体的视频,我惊叹于身体自然呈现出来的时候可以这么美。
身材各异的女孩,自然袒露出身体,但是毫无违和感,也没有色情的感觉,身体、山、水、岩石是那么的和谐。
那个时候,我的心中就种下了一颗种子,我要去户外体验一丝不挂,体验跟自然连接的感觉!
4
在邀请摄影师英英给我拍这组照片之前,我曾在海边体验过一次脱去身上衣物的经验。
实话说,当完全脱去衣服在海边奔跑的时候,我故作轻松,尽可能的尝试山和海融合,但是心却紧着。
尽管周围没有一个人,我依旧觉得有千万双人的眼睛在盯着我,审视着我。我没有办法洒脱。
那一刻我才意识到,我早已经被驯化成一个社会人。在文明的当下,我的身体早已经被曾经的重重经验束缚和裹挟,我的身体无法跟自然这个天体很好的链接。
于是我不断加强身体的练习和探索。一次我和闺蜜探讨身体、死亡、人生意义和爱的过程中,我们都很自然而然的脱去衣服,即兴跳起舞来。
在城市的一角,在嘈杂之后城市都归于自然的那个安静的夜晚,我感受到了一些不可名状的情绪。哪怕此刻我依旧无法无言语描述,但是我确定哪些感受是美妙的。
在英英给我拍照的那一天,我的身体很放松,一点紧张的情绪也没有。游走在那个繁华一角静谧安宁的小公园里,我真正感受到了跟自然的链接。身体触碰到的任何东西,都让我觉得美妙而有趣。
我的身体就像一个磁体,吸收着公园里草木,花树和石土的能量。之后的好几天,我都觉得自己的身体还弥留在那个小公园中,这种体验在我的几十年人生中从未有过。
在拍照过程中,英英几乎没有让我刻意摆过什么动作。边玩边拍,她只是一个记录者,关于身体和自然的美,在那一刻我们都没有定义。
之后有一张我环抱大树的照片,阳光透过树叶洒在我的胸部,像极了树在给我供给能量。兴许不是像极了,是树本就在给我供给能量。
就在这次体验中,我的身体感受力被更快速的开启,在接下来的生活和工作中,我找回了久违的自信感。
5
英英给我拍了户外写真后,我又去了一趟云南大理。
在大理无为寺前面,我遇见一颗唐朝古树。树干逶迤磅礴,树叶青葱浓郁,周围树的葱郁都无法跟这个古树比拟。古树的中间有一个洞,刚好可以容纳一个打坐之人。
我站在古树面前就挪不开步子,眼睛像定在了这个古树上,我甚至能感受到血管扩张的感觉,整个人像是被注入了新鲜的血液。
我看着这个古树眼泪哗哗哗的流,不是因为悲伤不是因为难过,我甚至无法定义眼泪的含义,那种难以用言语表达的身心感受却极致的美妙。
遇见古树的那天,我又参加了一个深居大理的荷兰灵性大师波密做的静心活动。喝了几个小时的静茶之后,我分享了我遇见古树的感受。他理解的是,爱和慈悲心。
当我的体验被人用爱和慈悲去注解时,我的眼泪继续止不住的流下来。
我的眼泪里有很多东西。在自然当中,万物皆被允许和涵容,就如同树不需要其他的东西去包裹和隐藏,生根发芽开花结果,都自然而言的发生着。
人在这样的涵容天体,会体验到宁静和平和,也会体验到慈悲和爱。这种幸福体验,在钢筋混凝土堆砌而成的繁华都市,很难感受到。
这种极致的愉悦体验,在身体被定义被标签被框定的社会化中,很难全情享受到。
为什么我要把这些体验记录下来,为什么摄影师英英会记录下那些关于我的文字和图片,都是因为我们感受到了一些我们认为很珍贵的东西,体验到了身体在自然天体中生发出来的力量。
而这种力量被有缘之人感受到,兴许她们将在人生的探索上,多一些可能性。
这种可能性,兴许会让女性获得更多自由。
这种可能性,兴许是让男人更加尊重女性作为人的丰富和立体性。
这种可能性,兴许是多几个人意识到肉体本身纯真的美好。
这种可能性,兴许是中国的艺术家更加大胆创作人体画像。
这种可能性,兴许也会让我们自身的文明发生一些微小但正向的变化。
无论会发生什么样的可能性,我相信是无限性。
因为身体本不应用简单的美丑就下了全部的定义。她是链接万物的光体,她是感受宇宙的载体,她是生命和美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