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回国的飞机上写点东西送给爸爸妈妈也送给刚刚毕业的自己。
大学四年结束的很匆匆,匆匆到基本没有太多过于清晰的记忆点,虽说只是人生的一小步里程碑,但它给我带来了太多变化,好的坏的,甜的苦的。我一直秉承的原则就是,用历史的角度看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情,就会发现一切都是历史性的必然,经历了就赚到了,它已经潜移默化造就了我应该变成的样子。一些始料未及的故事当时觉得全然是事故,但并不是所有事故对自己的影响都是消极恶劣的,所以要谢谢所有的经历带给我的成长和思考。
先回忆一下大一刚来美国,记得当时对华大其实是不带好感的,一直觉得我不属于那个雅痞浮夸的地方,而阴雨绵绵的西雅图也不遗余力的把人心变得阴冷暗沉。那时的我一心想打入美国人团体,没怎么认识中国人,加入了基督教community,认识了好多善良的朋友,Joyce是特别重要的一个,之后我转来madison还来找我玩,给我寄小礼物和明信片…只是我的懒惰没有好好维系和经营这段关系和真心,有些淡了。加入这个团体后感觉我的口语和尬聊功力突飞猛进,我也感谢当年刚踏出国门的自己能勇敢走出舒适圈去尝试接受从未接触过的文化。
大一春假,当大家都去夏威夷,坎昆,奥兰多沐浴阳光,我和基督朋友们一起去了三蕃的Tenderloin(全国有名homeless聚集地)充斥着脏乱差,犯罪,大麻,人口贩卖等晦涩气息。整条街都是眼神涣散,衣冠不整,随地大小便的流浪汉们,像行尸走肉一样盯着我们。说实话第一天去我就打了退堂鼓,想开溜,不想忍受这些恶臭和城市的破败。但在那里当我们和流浪汉一起排队领教堂的救济粮,和他们一起吃东西聊天,给流浪汉阿姨做指甲,绑小辫子,看她们笑眯眯的照着镜子,扭过头咧嘴笑得特别灿烂对我们说谢谢的时候,我愿意相信每一句都是发自肺腑的真心。我也记得有个胡子拉碴的大叔跟我说,他看着我就像看到他女儿一样,只不过他女儿在五岁的时候就和妈妈出车祸了。那眼神里流淌的悲伤像一条河,承载了流淌的温柔。他也让我愿意相信每个人都是美好而且值得被尊重的。生活对他们太不公平了,把他们推向万劫不复的同时得到的只有陌生人的唾弃的冷笑和鄙夷的目光,他们承受的痛苦却无人问津。这让我也懂得在了解一个人之前never make any assumptions。而最让我难过而耿耿于怀的就是,其中一个颇有哲学风范的鸭舌帽大叔,跟我聊了好多他的冒险家经历后,给我写了“Suzy,永远做自己吧”的字条,我悉心保管了很久,但还是转学的时候连同一箱行李被邮寄丢了。
然后就想到了我转学这个转折点。当时我在做代购卖卤味,认识了一个在facebook工作的网友大哥,每周都来买我的鸭脖振兴我的小本生意,买完就跟我闲聊几句,有一次他突然说要来西雅图和我网友变现,我当时年少轻狂,就跟他见面了,我们聊了很多关于我的人生方向,而我当时还毫无头绪将来要做什么,带着读nursing,幼教或者dental的思路,但我也听说护理专业对国际生的不友好,惆怅不知道未来的路怎么办。他就像人生导航员,对我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向我安利Computer Sciences前景之乐观。我是个从小视理工科为天敌的人类,但现实面前人人平等,为了就业我选择了妥协,难就难呗,说不定我就是那个天赋异禀觉得写代码超简单的一枚人类史的优质物种呢?(天真无鞋罢辽)况且科技行业是我一直心之所向的地方,我一直坚信唯有科技才能从根本上改写人类命运,而且我也无比喜欢和前沿尖端技术并驾齐驱的感觉,想做那个可以给世界带来一点点不一样的人。回到现实里,我却发现华大的CS专业录取率大概只有10%,而且申进去的不是绩点4.0的天才,就是有个在微软当高级工程师的爹。退堂鼓小队长决定曲线救国,开始研究之前把我拒了的威斯康辛麦迪逊,该校的CS大门常打开,于是我当机立断,没跟任何人商量,通知了一下我爸我妈,就开始暗戳戳自己申请了,然后就离开原来的朋友们,兴致勃勃转到中部了。
转来之后,我把回答“你为啥会从华大转到这儿啊,想不开吗”的答案保存成了模板每次从disk里读取,但因为读取速度跟不上读取频率,于是决定转到cache memory,加快读取速度。现在都想给当时那个斩钉截铁的小女孩竖大拇指,如果不是那时的冲动,也许现在发生的一切都会截然不同。有的决定真的能够深远到定夺你的人生道路。
来到麦迪逊后的我每天都想哀嚎,这里的冬天为什么这么长啊,我都快被冬天压得喘不过来气了,每次被风刮着跑的时候都觉得它再不结束我就要结束了,真是苦死我这个情绪化女孩了。
但这里温度的冰冷,却把人心都衬托得格外的暖。在这里我认识了一些我非常喜欢,非常珍惜的朋友,是想起来都会不由自主嘴角挂笑的那种。其实朋友这东西挺奇妙的,你以为会一直和你走下去的人,不知怎么就莫名其妙走远了,但我向来都是这样啊,别人后退一步,我就向后狂奔一百步,实名制退堂鼓大王了,其实顺其自然就好,生活里默不作声的疏远太多了,毕竟越长大所有的聚散都变得不由自己了。我也一直在提醒自己,学会接受,珍惜你的人不会让你不开心。
然后思绪来到了找工作上。觉得刚转来那个暑假能去Microsoft实习一直是幸运额度爆表的事。工作带给我的满足感是真实的,每天压力大的要死,同组的实习生,一个哈佛小哥,一个upenn女学霸把我死死碾压。但公司的福利是真的好,先是为全部实习生组织去波音和Chainsmokers独家蹦迪。结束后直接一人送一台XBOX。实习期间也是每天有数不清的好玩的events。想起来第一次胜利大逃亡,半夜和Sophia从健身房回酒店路上被白人流氓开车追逐,我沉着报警打uber被营救的时候,想起来第一次染了阿凡达色但最后越洗越绿的头发的时候,想起来周五只剩我一个人留在办公室绝望的盯着电脑屏幕写不出来代码,隔壁国人大叔温情相助的时候,也想起来那段时间可真的是超级幸福的一段日子啦,是不是每个人都会有那么一小段白月光呢?短短的但很宝贝的日子,那些甜蜜的小心思,被特殊对待的安全感,被惦记的感觉…一直不敢承认的是,我对任何关系其实都畏手畏脚的,不够勇敢,不够自信也不够坦诚,可能经验值真的太低了,毕竟高中的黄金恋爱期我被安置在了男女分校,全校好像只有看门的林大叔是个可发展的合格男性,导致现在对处理一些关系总是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屏障,希望以后会慢慢克服,可以不那么别扭吧。难过的时候是真的难过,生活变得乱糟糟,但也慢慢的不知不觉的好了起来。现在想想,时间确实可以冲淡一切,当然除了痘印。
当时还做了个很多人都无法理解的决定,就是没有接SDE的return offer,当时身为梦想家的我好高骛远,觉得自己就是天生的产品经理,适合统筹适合大局观适合开大会,不适合做带给我心理生理双重折磨的程序员。当我咨询了好多pm,他们都告诉我本科毕业做pm有多难,一般都要几年经验什么的,但从小到大,只要我听别人说,这不太可能,我就觉得这事儿很有可能。而生命中有太多机会,你握不住就会有别人来握。可天真的梦想家发现事实远比想象的残酷,产品经理实习对没有经验的本科生开放的坑位真的很少,所以我下一个暑假变成一名无业可怜人儿,怎么办呢?那就读个研吧!于是把自己当时做好的网站重新润色重新打磨,想申请我一直超喜欢的HCI人机交互,然后转行做UX Designer,虽然好多人都告诉我UX Designer就业之难,但我当时只想着只要我足够努力没有什么是我得不到的。但暑假快开学时我回了国,事态又发生了逆转。我这次体会到我爸爸妈妈有多不容易多辛苦,而我在外边的世界快乐读书,根本想象不到他们背负了多少压力,而我也真的没有资格再去啃老然后用他们的钱去成就我自己的梦想了。虽然我妈告诉我不要担心钱的事情,但我也实在不忍心再张嘴要钱继续读书了,我得尽快独立尽快赚钱,尽快走到社会,然后让他们过自己的舒服日子,我不能再那么自私了,我得快点长大了。
于是开学前暗下决心,我一定要,也一定会在美国找到工作。
长大后每一次快乐都是限量供应,长大后的焦虑变成人生常态,长大后开始学着把苦水往肚子里咽。找工作那段日子每天都想打电话给妈妈哭诉,我想说妈妈我压力真的太大了,我坚持不下去了;我想说妈妈我可不可以毕业以后直接回家啊,我看不到未来啊;我还想说妈妈努力好难啊我要是最后成为了一个平庸的人妈妈会不会超失望啊。
最后打开微信,也只是说了一句:“今天也有在努力投简历哦!”
当时感受到的只是日复一日的煎熬吧,准备面试,等待结果,接到结果,心碎。继续面试,继续等待结果,继续接到结果,周而复始。这种煎熬带给我的感觉仿佛就是:我知道一切迟早会过去,但又觉得真的真的要卡在此时了过不去这个坎了。
当时坚持下去的意念可能就是不远的将来某一天,我能趴在我爸我妈旁边把辛酸的事讲给他们听,然后我妈说一句”好啦这不是苦尽甘来了吗?” 我爸说一句“我狗蛋子果然厉害😊”。那我觉得一切就都值了。因为他们开心我才开心,他们的骄傲就是我努力的意义。
我这个人其实本质上是个骨子里的乐天派,不管发生了什么事都坚信最后一定会变好,如果还没变好,说明它还没结束。一切磨难都是考验,也都是礼物吧。最后我得到了想要的结果,我接到了还蛮喜欢的Offer,在我最喜欢的城市,拥有了我认为最适合我的岗位,这不,一切都如愿以偿,慢慢变好了呢。
大学里无数和别人相处,与自己相处的日子里,我发现每个人都在写属于自己的百科全书,而我们不一定要去依赖别人编好的标准答案当模板去生活,我们要写出自己的答案,追求自己想要的东西。“而我到底想要什么?”这个答案说实话我也不知道,很多人一生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干嘛,想要什么,不同的人生节点会有不一样的答案,我人生才哪到哪,还有好多好多的未知数🤔
而此时的我,坐在回国过年的飞机上,外面已经一片漆黑了,机舱里是此起彼伏的呼噜声,觉得有种莫名的幸福。那我就先睡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