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荣一句话也不说,整个朝堂之上在片刻激烈的论辩之后,忽然又迎来了一种让人窒息的宁静。
司马荣用鹰一般锐利的目光,透过眼前的珠帘,扫视着整个朝堂。
吕廷提到了逼宫一事,倒是提醒了司马荣。
石星,吕廷,都是两朝老臣,隶属李氏门阀。而薛灵筠出身崇川学府,自然是姚咏的门生。
这样一看,这场关于如何应敌的论辩,就不再是表面上单纯地论战这么简单,而是演变成两个阵营之间的斗争。
如果说,石星,吕廷与薛灵筠心中想的,都只是如何压倒对方的话,那李相,姚咏与柳枫桥三个人心中所想,远要比这多得多。
他们在想,司马荣会怎么想?
无论石星,吕廷与薛灵筠说出这样的话是真的出于公忠体国之心,还是单纯想要打击政治对手,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司马荣会怎样看待。
如果在司马荣的眼中,这场论战的根本,是崇川学府与李氏门阀之间的争斗,那么他就必然不会完全倾向任何一方。
想到这里,柳枫桥终于打破了这有些尴尬的平静:“皇上,微臣以为,三位大臣所说都有道理。依微臣所见,北关这一仗,还是要打。不但要打,还要主动进攻。皇上刚刚登基,朝局不稳,今年境内多灾,朝内又有叛乱,北朝选在此时来犯,便是看准了时机。若是此时我们怯战坚守不出,就会更加坐实他们的猜测,北朝必会更加全力攻打。为今之计,以攻为守方是上策。若他们知道我们尚有还手之力,就不敢轻举妄动了。”
司马荣转向柳枫桥问道:“那军饷又从哪里来呢?”
这时候,姚咏站了出来:“启禀皇上,微臣倒是有个主意。”
“哦?姚卿有何高见?”
“抄家。”
司马荣的眉毛抬了抬,稍微想一想便明白了姚咏什么意思。
“何懋勤贪污受贿,家中必有赃银。何懋勤既然受贿,必然也会行贿。若是他家中还有账簿,便可顺藤摸瓜,找出更多的贪官污吏。待查实之后抄家,所得赃款统统充入国库,又何愁没有军饷呢?”
若说上一次姚咏还给何懋勤,给李相,给李氏门阀留下了不少余地,这一次却推波助澜,借势打击,逼着他们弃卒保车。不但将何懋勤逼上绝路,还顺带捎上了不少官员一起上路。李氏门阀这一次可以说是损失惨重。
不过让司马荣奇怪的是,这个柳枫桥,之前都跟李相沆瀣一气,这次却接了崇川学府的茬。
他到底是哪边的人?还是说他就是棵墙头草,风吹两边倒?还是说,他根本就不属于他们任何一方阵营?
无论柳枫桥的立场如何,现在至少,如何应对这场内忧外患,总算是有了结果。
司马荣朗声宣布了他最后的决定:“梁相,何懋勤一案要尽快审结,一旦坐实贪污罪行,立刻抄家!圣人说,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薛灵筠虽有忧国忧民之心,却越俎代庖,空谈误国,罚俸半年,以儆效尤。传旨徐晏,让他领虎卫军剿灭山阴军。传旨濮阳阙,北朝一动,主动出击!”
司马荣说罢,群臣拜倒:“皇上圣明!”
司马荣回到乾元宫之后,感觉诸事烦心,刚才在朝堂上又引发旧疾,便赶紧让俞吉把玄妙观主杳冥子请了过来。
杳冥子银须白眉,白发如雪,仙风道骨,虚步无声,好一个莲叶舟中的太乙仙!
“老道参见皇上!”
杳冥子非是红尘中人,不行俗世之理,只是掐了个三清诀,微微屈了屈身。
“辛苦真人了!”
杳冥子轻步走到八卦台前,三根手指轻轻按在了司马荣的寸关尺上。
杳冥子闭目片刻,凝神感受司马荣的脉象之后,缓缓睁开眼睛说道:“皇上,许天一回光返照之招非同小可,银针一触肌肤,便没入经脉,行遍周身,难以拔除。清风丹确实是举世难得一见的良药,但是毕竟治标不治本,而且慢慢地,丹药的效力就会越来越弱,服用也会越来越频繁。本以为以寻常吐纳之法便可慢慢化消体内的伤势,如今看来,收效甚微,那便唯有造化长生功可解了。”
“敢问真人,何谓造化长生功?”
“丹者,单也,一者,单也。惟道无对,故名曰丹。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宁,谷得一以盈,人得一以长生。以鼎炉炼化金石丹砂为丹药,是为外丹之术。而以人体为炉鼎,以人之精气神为养,能在体内凝练结丹者,谓之内丹之术。造化长生功乃我玄门全真道的创派祖师重阳真人所创,便属此法。若能炼精化气,炼气化神,炼神返虚,得以三花聚顶,五气朝元,便可得长生矣,这小小的病痛又何足道哉?”
司马荣大喜:“那还请真人传我此法!朕若能长生,必敕封真人为玄天清虚杳冥无为真人,总领天下玄门,世世代代,受千万人敬仰!”
杳冥子当即伏身回道:“老道悟道修行,早已不在乎这些虚名浮云了。老道传皇上这套造化长生功自是无碍,只是有一个请求,想请皇上答应。”
司马荣好奇道:“真人请讲,能做的,朕一定替真人办到。”
“老道修的,虽是清静无为,太上忘情之道,却无奈身在红尘之中,终究难以完全剥离七情六欲。老道所求之事,事关师门传承。师门养我育我,于我有再造之恩。若是不能办成此事,老道实在愧对我全真道先人。故而难以割舍。”
听到此处,司马荣更是好奇了:“不知真人所求的事是?”
杳冥子拱手道:“皇上可还记得,青叶太子?”
司马荣心中一惊,眉头一皱,第一反应便联想到了现如今的叛乱。没想到杳冥子居然会提到他,所求之事居然也与他有关,难道杳冥子也与这场叛乱有什么联系?难道杳冥子是来劝自己投降的嘛?
想到这里,司马荣的态度变得有些许不恭了:“哼,当然记得。”
杳冥子感受到了司马荣态度的变化,知道司马荣想到了什么,却也并不理会:“那皇上可记得,青叶太子当初是因何被废?”
司马荣听到杳冥子这么问,又感觉自己好像想错了:“青叶太子出使北朝,结果却拐走了公孙雍最宠爱的妃子,惹怒北朝。若非田相亲自出马,出使北朝游说,只怕北朝便要大兵压境了。皇兄因为他不顾朝廷大局,只想着儿女私情而罢黜了他。”
杳冥子应道:“正是如此。那皇上可曾怀疑,田相一无割地,二无赔款,是如何安抚住公孙雍的吗?”
司马荣眉头紧锁思索道:“虽有怀疑,却没有任何蛛丝马迹可寻。只能相信田相当真舌灿莲花,竟能空手套白狼。”
杳冥子的语气忽然变得非常郑重:“皇上,此事普天之下,只有老道,先帝,田相与公孙雍四人知道。就算是天下消息最灵通的阴奇宗也绝不可能知道这件事情。田相实际上,是用重阳祖师传下来的,我全真道玄妙观代代供奉的道玄七星剑与公孙雍交换条件的。”
司马荣疑道:“公孙雍要你们玄妙观的道玄七星剑有什么用呢?”
“老道也不知。只知道当初是公孙雍提出的条件,田相转达先帝,先帝亲自向老道借剑。老道不过区区一个道观的观主,又哪敢与朝廷作对?只得将这道玄七星剑双手奉上。”
说到这,杳冥子又伏下身去:“道玄七星剑乃是我玄妙观代代相传的祖师至宝,老道不敢有失,故而还请皇上成全!”
司马荣赶忙将杳冥子扶起:“真人快快请起,这件事便包在朕身上了。”
杳冥子感激涕零:“多谢皇上!多谢皇上!请皇上登上八卦台,老道这就传皇上造化长生功的入门之法。”
司马荣大喜,赶紧依杳冥子之言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