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秦至
随意将一把睡莲种子扔进水缸里,似乎没有抱任何期待,但每天路过几次,还是会不自觉地斜眼看看。心中对其存在惦念,是不争的事实。
索性将这份对未知的心念表露出来,大方地承认。于是,每次路过时,会双手撑在缸檐上,附身细细观看。那一刻,时间仿佛停驻在我眨眼的睫毛上,耳畔的风也吹起柔和的细雨。
彼时,心安住在还未发芽的种子上,也沉浸在水底新绿色的青苔间。起初的几天,蚕豆般大小的种子落在水底,不声不响,如老僧入定。细小的浮游生物在其身边堆叠,涌动,在窥探,也是在伺机侵入。
丁香花的叶子落入水面,漾起细小的涟漪,也漾起我连绵不断的思绪。不免为负载千钧之力的种子担忧,它该如何突破层层壁垒,萌生出生命的新芽?忘记过去多久,也许是几场雨后,当我再去看那些种子时,它们竟然绽出了新芽。
那细嫩的芽叶,是初初降生于世的婴孩,隔着千万里的阻隔,遥望水面上的世界。每天,它们像竹子拔节似的,能窜出一指长。没几天,纤细柔长的茎就探出水面,在不能向上延伸的地方停了下来。
又一场雨落。雨声急切嘈杂,仿佛一道细密的帘幕,将它们阻隔在红尘之外。但似乎,这沉重的从天而降的击打是一种考验,闯过去,才能看见色彩奇炫的夏天。雨停时,水珠在芽尖上凝结滚落,犹如一叶扁舟顺流而下,有不可一世的安然。那一刻,它们从狂风骤雨中长出了脊梁,在不知不觉间,我的双眼早已噙满泪水。
再次见到它们时,它们正头顶圆盘,摆弄着纤细的腰肢招摇。不及掌心大小的绿在水面上轻轻浮动,从叶片中心向外四射延展的脉络清晰可见,恍若是它们小心翼翼地走过时残留下的印痕,那是关于对生命的感悟。
我痴痴地望着这圆圆的新叶及裸露在水中的根须,有些怅然。不由得想起爱人对我说的话:“如果只把它们养在水里,是不会开花的,要想它们能开花,就必须移植到泥土里。”为了验证他的说法,我托起已经生根的睡莲,给它们在生满淤泥的花盆里安了家。起初的几天,阳光直勾勾地打在它们的脸上,没多久,绿叶就失去了光泽,蜷缩在了一起,纤细的茎也有萎缩之势。我不禁为它们捏了把汗,在心里祈祷,愿它们能平安度过这道坎。
又过了几天,当我再次去看它们时,我惊喜地发现,之前颓败的叶片绽开如春天温润的清风,早已挂上了盈盈水珠。似乎又长大一圈,绿也跟着浓了一层。看来,它们又活过来了。
在水中时,它们的根没有任何凭依,风轻轻一触,宛若浮萍四散。而扎根泥土后,我看到它们身上有了一种向死而生的勇气,找到了向下扎根的土壤,就再也无惧任何风雨。
这个夏天,倘若它们开不出娇艳的花,也没关系。我想它们已寻到了自身真正的栖息地。一点一点向下扎根,长出一节一节的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