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学四五年级开始,对钱的占有心理开始萌芽,攒钱的动机渐渐让一双小眼睛变成了探测器。
在这方面我和哥哥总是心有灵犀,我们找了个铁盒子,开了个小口,做成了一个存钱罐。只要有1分、2分、5分的钱到了我俩的手里,我们都会丢进去存起来。那时我们的小眼睛对小钢蹦子有异常的探测功能。
钱的来源多半是家长安排买东西时的找零,或者父母掏钱时掉出来的钢蹦子。当这方面机率越来越小时,我们找到了主动存钱的好法子——捡废铁、玻璃瓶或塑料,等收废品的上门,再换成钱。
那时候放学路上专门低头从垃圾堆旁走,双眼的探测功能发挥到极致,回家时手上总得整点东西。
过了有半年多的时间,我们终于向母亲开口说想要一个篮球。因为我和我哥喜欢篮球,而我妈的机械厂正好还有一个篮球场。那也是我经常写作业和玩耍的地方。
终于有一天,打开沉重的存钱罐,零钱铺成了一座小山堆,母亲大概又添了些钱,我们终于如愿以偿。
80年代中期,篮球只在学校、厂矿等地方出现。我记得那时,只有厂里篮球队才有篮球,属于公家的。我们兄弟俩是全厂唯一拥有私人篮球的,当时在孩子们中间那也是无比骄傲的事。我和我哥,用现金完成了我们家最大一笔娱乐开支。现在想起来,非常感谢母亲。
这样的经历,有它的好处。养成了我们从牙缝里抠钱的习惯,见不得一丁点儿的浪费。同时,也带来了缩手缩脚的毛病,至少因为不会花钱,不会搞有摆场的交际,尤其是融入商业圈子特别困难,使得自己在后来的成人社会中,非常被动。
我个人还喜欢看书。买书?想都不敢想。没钱,也舍不得。
当时的新华书店是柜台式的,你要看什么书,得开口找营业员要,一番指点,营业员从书柜上取下书,到手的书刚翻两页,她们就开始催你:买不买?你说再换一本,就不耐烦了。想蹭书看,一来面子薄,二来那营业员看你穷小孩一个,也不给机会。
我当时最大的梦想就是在书店当个营业员,那么多的书,想怎么看就怎么看。
但不管怎么样,每周放假的时候,我都还是会跑到新华书店,在那里隔着柜台到那里碰碰运气。那怕是只是看看那些书的封皮和书名,也感到非常满足。
可能正是有了这一段经历,“有钱买书不犹豫”成了我后来相当长的时间内对财务自由的唯一标准和追求,贫穷的确会限制人的想象,至少贫穷限制了你的见识,同样会限制了你对财富的想象空间。
我们兄妹三个,全靠父亲务农和母亲在工厂的微薄工资。母亲挂在嘴边的话永远都是“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这句话对我们的教育作用非常明显,我和我哥基本上初中前后就开始利用暑假卖冰棍,到工地上拎灰桶,有时也要回到农村干些农活赚个肚饱。
听话,勤快,是我们兄弟俩在亲戚朋友中的口碑。只要有活干,我们的腿跑得比一般孩子都要快。
我绝对是一个爱面子的人,母亲的这句话对我来说非常受用。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把它当作是对自己的鞭策,也当作是对自己的肯定与表扬。
然而,我后来才意识到,我把这句话深深刻进自己脑海的同时,也把“穷人”这两个字封印到了潜意识里。以至于这一辈子,我从来就没想过要去当一个富人,也不敢想像自己应该变得富有。
我哥初中毕业后,就想上班挣钱。可是进到母亲的单位后,也只能当零时工。除非母亲退休,他才能顶替母亲接班。这条路行不通,他就报名参军了。刚满18岁的他,穿上海军服,去到海南。80年代初,能够参军那是一种骄傲和自豪。
自此,我哥常常会把他的军服、解放鞋寄回来,从此我也有了较高质量的衣服穿。关键是他还把生活费节约下来,接济家里。我哥对家庭的贡献,使我看到父母能够喘口气了。我多么希望自己早日长大,不再是家里的包袱,也不愿看到父母因为一点点开销都要四处借钱。
母亲节衣缩食,家庭所有的节余,都只有一个目标,供我读书。她盼望着我能通过读书改变命运。
因为没有钱,高考后我唯一的志向就是考上师范类学校,这样,就能免交学费,还有生活费发放。后来,经过5年初中,4年高中,我终于考上了一所师范专科学校。我的中学用了9年,什么原因,有机会再细说。
反正我们家母亲引以为骄傲的是有两个儿子,一文一武。我成了我们家、我们村唯一的一个大学生,但在我的内心,还是很自卑。我知道我拼尽了全力无非反复证明自己的资质——的确愚笨。
到了大学,我才发现,事实并不是我想像的那么乐观。我慢热,融入圈子慢,习惯跟随,不愿冒险。总以为是自己内向、老实的性格所致,其实绝对跟长期以来贫困的环境有关。金钱对人是有豢养作用的,我认为自己的状态,多半是藏在身体中的金钱观影响所致。
但不管怎样,来到大学,离开了贫穷的家庭,我也很少再回到童年时的农村。我想,我终于可以换个地方,脱离那个陈旧的世界。来到一个没有一个人认识我的地方,不再害怕,因为我希望在一个新的世界,开启新的旅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