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蕨类和棕榈科植物中间,静静的晨光下,赫然停着一艘覆满尘埃的白色西班牙的大帆船。船向右侧微倾,完好无损的桅杆上还残留着肮脏零落的船帆,缆索上有兰花绽放点点缀其间。船身覆盖着一层由石化的鮣鱼和柔软的苔藓构成的光润护甲,牢牢地嵌在乱石地里。整艘船仿佛占据着一个独特的空间,属于孤独和遗忘的空间,远离时光的侵蚀,避开飞鸟的骚扰。远征者们在般内仔细探查,却发现里面空无一物,只见一处鲜花丛林密密层层地盛开。”
——马尔克斯《百年孤独》
《百年孤独》在kindle里放了一段时间了,打算悠闲点的时候慢慢啃。上周偶然打开它阅读,竟然觉得很好看,意料之外。
但凡名著,通常会让人心生敬畏,先入为主地觉得它难读,打开书本前先有了分怯意。《百年孤独》之所以放了段时间没看,我想自己潜意识里也是有这个畏难情绪的。其实,对于它我了解的很少,只知道它是大名鼎鼎的魔幻现实主义小说,作者是马尔克斯,然后就是那段著名的开头了——“多年以后,面对行刑队,奥雷里亚诺.布恩迪亚上校将会回想起父亲带他去见识冰块的那个遥远的下午。”这个句式,据说影响了一代作家。
粗读完本书,我的成见被打破了:原来总觉得这类小说神神道道的,而本书尤其是前面1/4,给我的感觉和普通小说一致。虽然它写了神迹,写了死去的人和活着的人进行交流而且还会同步变老,写了吉普赛人的法术等等,但语言平和,娓娓道来,让人觉得这一切都是自然存在,并无特别。
不过这种感觉在后面的阅读过程中逐渐消失,魔幻色彩开始显现。书中慢慢出现诸多人物,都属于同一家族,名字相似,让人发晕;这些人物都个性特异,家宅中也有不少事物仿佛有着灵性,神秘古怪。
这个家族姓布恩迪亚,两位始祖是亲戚,按理说不能通婚,家族长辈也告诫其如果结婚生子,后代将有条猪尾巴。男女主角受爱情驱使依然结婚了,但一直因恐惧不敢生育,直到被同龄人嘲笑激怒后,两人才开始生育。女主人对生个有猪尾巴的孩子的恐惧一直伴随着三代人的诞生,虽然她没有看到这样的后代出生,但见到了每个人的极致个性,她以为这就是命运的处罚了。然而诞生在她去世后的第四代果真长着一条猪尾巴,原来这个男婴诞生之时,也即这个百年家族消失之时。"百年孤独“之名即出自于此。
书中还有一点让我觉得很有趣:布恩迪亚家族中的每个成员都有着鲜明且怪异的外表、个性与思维,这种个性又奇特地与他们的名字保持一致,而因家族中有个习惯:使用祖辈、父辈的名字为新生儿命名,那些怪异的特质又得以传承。于是,家族中每个人的命运似乎成为注定,或身形巨大,或性格阴郁,或美艳绝伦,或无比狂热,总之都是极致。
说到名字与命运的联结,其实我们都不陌生。因为汉字是象形文字,中文在这方面应用得更加自如。想想身边的朋友,有几个人的名字不蕴含写父母对他人生的期望呢?而文学作品中,给主人公取个有寓意的名字也屡见不鲜。
例如《红楼梦》,这本最让我沉醉于中国文字的特有魅力的巨著,就在书中第一、二个章节即通过人物的姓名揭示了其命运。不同的是,《百年孤独》的人物,同名就同个性 ,《红楼梦》的人物命运则是隐含在其名字的谐音里。例如开篇写到的甄士隐(他的名字虽然不代表他的命运,但是通过谐音定了书的基调,寓意本书将”真事隐去“),女儿名甄英莲,意味着她遭逢变故,命运”应怜“。女主角林黛玉、薛宝钗的命运是通过宝玉游历太虚幻境看到了判词“玉带林中挂”、“钗在匣中待时飞”体现的,等等,不一而足。
说起来,虽然主流上《红楼梦》被定性为伟大的现实主义作品,但还真有评论家认为它就是一本魔幻现实主义小说。读完《百年孤独》,我觉得此说法不无道理。“在反映现实的叙事和描写中,使用或者插入神奇而怪诞的人物和情节,以及各种超自然的现象。”这个中国大百科全书中对魔幻现实主义的定义,用于描述《红楼梦》并不违和。
一般来说,学者们认为《百年孤独》反映了拉丁美洲19世纪的历史,《红楼梦》反映的大约是明末清初的社会。既然要写历史、写社会,为什么不直接写实呢?除了避讳与安全的考虑,是否因为作家觉得这样的文字更容易吸引读者?半真实半怪诞的描述更容易触发思考,帮助世人从不真实中理解现实?作为既没文学又没历史功底的普通读者,我实在无力分析研究这两本巨著。
能欣赏其表面的绚烂,脱离现实去感受一点魔幻,对我来说已为幸事。
比如开头引用的那段文字。读着它,我的脑海里曾浮现出非常美妙的彩色画面,这种梦幻感,在我进入灰色中年后从未有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