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我们的冰箱终于修好了,一下从原始社会回到了二十一世纪。家里来了一些小柿子,我很高兴它们来。
西瓜先生走了,感觉一年就这么过去了,心里胃里空落落的,这批小柿子来的正是时候。
以往家里有一棵中年柿子树,每年结不少果,柿子并不是在树上变黄变软的,由青转黄还硬着的时候就摘回来了,用茶壶和了浓盐水在每个蒂上点一点,放进纸箱里,就慢慢的等着它们熟,一批一批摘下来的柿子,当然也是一批一批的熟,于是我们假装怕柿子熟得太快放坏了,放学下班回到家的进门就去捏柿子,挑到软的就像在鸡窝里摸到个蛋,美滋滋的拿出来吃掉,甜蜜蜜汁水丰盈的柿子,皮就像一层纸那么薄,透明的,有点吹弹可破的意思。柿子不同于其他的水果,柿子是受到优待的,从树上到嘴里,间隔着一阵眼巴巴的日子,期待就更强些。等着等着等到了可以吃的时候,必定是轻拿轻放的,这就跟啃两口还能放下的苹果香蕉梨不一样了,吃柿子是不能停的,也不能同时看着报或者做点其他事情,吃柿子的时候就只能吃柿子,是一件严肃认真的事情。
那时候并不知道结石病,也不害怕胃疼,家里有院子并不需要换鞋,往往进了门,叫妈妈的喊一声妈我回来了,叫奶奶的喊一声奶奶我回来了,放下手里的肩上的东西就去捏放在门口的柿子箱,并不明白那么箱子没什么要放在门口,不知道是为了好放还是为了好拿,反正挺方便,那段有柿子可以吃的日子里,门口是很热闹的。
有人爱吃熟一点的,入口即化,甚至可以插根吸管吸着吃,我们小孩子更喜欢不要那么熟的,因为里面会有透明的未成熟的种子,像果冻一样的好吃。也不仔细的洗,过一下水就算是洗了,以此逃避奶奶和妈妈们的眼睛,水了吧唧的柿子也不擦,就着急着揭了蒂,轻轻的去撕开柿子皮,撕开皮并不会因为汁水弄脏手,还是一个完整的柿子,他们爱边吃边撕皮,可能是为了讲究个新鲜,我喜欢整个弄干净了放在碗里用勺子舀着吃,第一勺对着光溜溜黄橙橙的大柿子下去,有点舍不得,得带着点仪式样的庄重,心手合一的一下下去,慢慢的放进嘴巴里,舌头一压,马上就尝到了秋天,什么秋凉,下霜,长衫裤,什么菊花,落叶,稻米黄。这都不算秋天,吃了柿子才算秋天来了,就像没吃西瓜就没过夏天一个道理。季节,是跟着食物走的,我的日历上画着绿油油的马兰头,皮翠瓤红带黑籽的大西瓜,黄澄澄的大柿子还有冒着热气的炖锅子。都吃上,吃遍了,这一年就过去了。
来了南方,再没有拖着板车拉到家门口叫卖的大西瓜,有一年忘了去超市买,没有吃到西瓜就立了秋,某一天突然家里来了柿子,猛然想到没吃上西瓜,总也想不起那个夏天去了哪里,就像没有过那个夏天,没有西瓜的夏天我什么也想不起,要不然再不济也能想起西瓜最沙最甜的时候是挖着吃还是切开吃的吧。
再以后的夏天,我再不敢忘记吃西瓜,恨不得每天吃,吃得卖瓜的小哥见到我就直接动手切瓜,家里三口人,吃不完一整个,半个瓜吃两天,每周必定见三次的,我已经是熟客。
卖柿子的大爷,抱歉我们不能成为朋友了,毕竟我已经是九零后中年群体,喝瓶啤酒都想泡点枸杞子的人了,再也不是进门就敢空腹吃柿子的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