雕刻年轮

文/咒祀

<一>

我想那是一种蛊惑

时光,一圈一圈雕刻生命的年轮

最终,在那一刻寂寞的绽放最华丽的色彩

然后开始书写下一个轮回

<二>

      我常常固执的认为成长是可以被记录的。就像一棵大树,它的开心、忧愁、温暖、伤害······各种情绪都刻在它的年轮里。只有它被砍倒的那一刻,一生的心事伴着伤口明晃晃的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等待着别人无关痛痒的指责或赞赏。

      我时常做的一件事是回忆,它或许已经成为一种无意识的习惯。一个熟悉的身影,一张照片或者一处风景都能将我带回从前的某一个片段。如同电影镜头的一个特技处理,光线被拉长,背景逐渐模糊,只有视线里的事物清晰的毫发毕现。我居高临下的看着这些镜头不断重复。有一组事物经常在我的脑海中出现,闪烁的霓虹、天空中盛开的烟花、没有尽头的黑色铁轨、呼啸而过的列车、肮脏的站台、人流中不知所措的自己。这些事物变换着不同的情节,交叉着游走在我的思想里。到后来我都分不清这到底是梦境还是曾经发生过得故事。我想,我的记忆与行走有关。

<三>

      我妈说我没出生的时候就已经跟着她到处行走了,所以,也许我的血液里早就溶入了不安分的元素。有时候,我甚至怀疑我出生在一列行驶中的列车上,或者一个灯光昏暗的候车室,甚至一个陌生的公厕里。这些奇怪的臆想在每一次离开一个地方的时候都会出现。离别会在每一个不确定的时间里随时发生。前一天下午刚说好第二天要一起去买一本漫画书,可是第二天一睁开眼就已经在离开的车上了。这样的离别在我的有生之年发生过一次、两次、三次······随着次数的累加,我的心也就变得空洞、麻木了。从最初的兴奋到后来的不舍,再到最后的毫无感觉,这一系列的过程始终贯穿于我的生活。从一个城市闪烁的霓虹走向另一个城市炫目的色彩,从一个城市拥挤的公车踏上另一个城市淡漠的电车,用讨好的语气叫每一个刚认识的人叔叔或阿姨,然后在天南海北的语言和形形色色的身体组成的空间里穿越我的童年。那时候还懂得小心翼翼的呵护感情,甚至一块小小的饼干都要从中间掰开来和刚认识的伙伴分享。把小小的心脏刚刚感知到得一点点爱遗留在走过的每一个地方,然后随着时间一点点流失,最终感觉不到它们的存在。我一直把现在的淡漠归咎于此。

    稍微长大一点的时候,就不屑于把那些廉价的感情强加在注定不相干的人的身上。一棵大树、一片高草、一堵斑驳的墙、一个阳光能够找到的角落,这些都是我用来打发时间的处所。可以一整天都不说话,用指甲在泥土里抠一些碎碎的笔画,然后用草皮或细细的土小心的覆盖,那时候我一直坚信那些土壤里一定能开出花朵。有一段时间寄养在外婆家里。她是个喋喋不休的人,总不停的讲我妈如何不孝顺,如何丢下她一个人离开,然后捏着我的脸说我以后一定不能和我妈一样。那时候已经上小学,上学放学的时候总一个人走在最后,穿干净的衬衣、干净的裤子、干净的皮鞋,从来没有像其他小朋友一样弄脏衣服,灰头土脸担惊受怕地回家。有时候,外婆忍不住会把我推出院子和其他人去玩,我就一个人蹲在角落里抠草皮。后来,外婆在电话里对我妈说,你赶紧把这孩子领走吧,再这样下去我和他都得生病。走的那天,外婆的脸色很难看,我站在我妈身边,她一个劲的掐我,要我去向外婆道别。我始终没开口。转身的时候,我听到外婆喃喃地说,你们这些孩子怎么都一个样,一个个都没良心。那是我对黄昏最深刻的记忆,夕阳在外婆的眼睛里荡漾出荒凉的光芒,她的银发如同北风中摇曳的枯藤,显得手足无措。现在我忘记了得到外婆去世的消息的时候我们究竟在哪个城市。我妈时常看着外婆的照片告诉我,她唯一的遗憾是没有去送外婆最后一程。后来我想,外婆的一生是孤独的吧,她的喋喋不休只是为了掩饰内心的寂寞。我离开的那个黄昏,外婆眼里流露出来的荒凉才是她内心深处的情绪。世界上有两种人,一种欲盖弥彰,一种流光溢彩。外婆是前者,而我是后者。

      上中学的时候,风的元素在我的血液里沸腾,行走已经成为一种习惯。想去的地方很多,梦里常常去看西藏湛蓝的天空下随风翻飞的经幡,去看普罗旺斯海岸线上的紫色海洋、去看蓝色的布宜诺斯艾利斯瀑布······独自跟随一群大学生去过一个藏族聚居地。在市区依然有高大的楼房,肮脏的公路,冒着黑烟的汽车,24小时营业的超市,躁动的人群。后来到山区写生,走石板小路,脸上脏脏的小孩,穿着麻布制作的藏袍跑前跑后望着我们指指点点,喝牦牛奶酿成的奶酒,吃用从墙上剥下来的晒干的牛粪烘烤的牦牛肉,住木质的房子,走上阁楼或走动的时候能听到木板发出吱吱的响声。看到了用水流做动力磨青稞的水磨,水车在河流中发出吱嘎吱嘎转动的声音。偷偷躲在寺庙外面听活佛讲经,看剃光头的小喇嘛向着早晨的太阳大声的诵经,远远的给朝圣地喇嘛拍过照片,知道了诵经筒要沿着一个固定的方向转动,花十块钱给一位脸上布满皱纹、头上裹着黑纱的老婆婆拍照片,在路边的小摊上买仿制的藏饰品。上午的时候顶着强烈的阳光出去画画,阳光在脖子上晒出一层细细的白屑。到处是平坦的草地,放眼望去,在视线的尽头会突兀的凸出一座尖尖的雪山顶。黄昏的时候阳光从地平线斜斜的照过来,温度会突然下降,雪花就以夕阳为背景簌簌地落下来。天永远是蓝的,水比天更蓝。后来,这些情景经常出现在我的梦里,我骑着马沿着河流不停的走,我不知道尽头在哪里。

<四>

      时间会从记忆里抽离一些东西,然后又会塞进一些东西,而那些被抽离或塞进的东西由不得自己选择。有时候是一个背影、一个人的拥抱、一个曾经陌生或熟悉的名字、甚至一个喜欢的词语。一个人的生活圈子如同一个内存满满的电脑硬盘,有人进入就注定有人离开。曾经很努力的想要记住从我生命里经过的每一个人,可是很多人从我的记忆里彻底消失,我甚至忘记了他们的名子和容颜。

      很多年前的某一个元宵节的下午,逃了两节课坐车去祭所在的城市,路过很多的村庄,车外的阳光很好,我安静的看着车窗外的青瓦房向后飞奔而去。我和祭一起走过广场,路两旁挂满了元宵节的灯笼,我们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话,公园的湖边有小孩子追逐打闹。太阳快要下山的时候我们和祭的三个朋友走过几条街到南山上去看烟花,夕阳从楼顶洒下若有若无的光线,我们五个人的影子缓缓地向前移动。天黑下来的时候路灯次第亮开,身后不断有鞭炮炸开的声音,路上的人很多,我的心里一片安静。烟花不断地在我们头顶炸开,一朵一朵盛开最惨烈的妖娆,我有种兵临城下的感觉,那些熄灭的死灰似乎落到了我的脸上。身后的每一个人都抬起头观看这场华丽且盛大的死亡,虔诚的如同信徒瞻仰他们的救世主。有人说,烟花盛开的时候会吸引路过的天使前来观看,这时候许下的心愿就容易被天使听到,所以大多都会实现。烟花在我头顶炸开的一瞬间,我突然不知道该许下怎样的心愿,所以我自作聪明的想,希望我心想事成,我想,这样的话,我心里想的每一件事都会实现吧。祭随意地坐在我旁边的路牙上,我总是很佩服她的随遇而安,这样的孩子永远用手不会给身边的人带来压抑。四周一片安静,只有烟花炸开的声音和人群中偶尔传出的一两声孩子的尖叫声。我侧过脸看身边的祭,她用手托着下巴安静的看着远处,盛开的烟花在她的眼镜上影出斑斓的光彩,我看不清她的眼睛和脸。我突然间被这一刻的安静感动,眼睛潮潮的。夜开始变得冷了,我站起来能看到整个城市的夜色。不断有烟花在我脚下的城市上空盛开,探照灯从高处扫过城市的每一个角落,一片一片的霓虹闪亮这个城市的夜生活。看烟花的人都离开了,连戒严的士兵都回去了。我们找了一块空地燃放带上山的烟花,他们每个人都笑得很开心,我也跟着他们放肆的笑,也许没有人发现我脸上的局促。最后一朵烟花熄灭的时候,四周一片寂静,那是一种令我恐惧的静。没有人说话,我们默默地下山。路灯很暗,我看不清他们的表情,祭走在我旁边,有一句没一句的唱着歌词,这使我突然想起飞扬,想起那个喜欢一边哼着喜欢的曲子一边低着头快快的走路的倔强的孩子。月光很好,偶尔有云朵飘过天空,有人在山顶放孔明灯,红色的光一闪一闪,如同生命最后的坚持。他们都回去了,我一个人走过街道,路灯发出暧昧的光,我慢慢地从光明走向下一个黑暗。半夜的时候起来上网,很认真的看每一个朋友的空间,然后安静的离开。第二天早起,打开手机看到祭晚上发给我的信息,她问我晚上玩的开心吗。我看着手机屏幕安静的按下删除键。汽车驶出这个城市的时候,祭打电话过来说她正在去画室的路上,我说,我要回去了,然挂掉电话。我的头很痛,我闭上眼睛,把头靠在车窗上,玻璃微微的震动,阳光暖暖的照在我的眼皮上,我脑海中开始出现幻觉······晚上,学校在操场上放烟花,其他人都跑去凑热闹,我一个人呆在没开灯的房间里,爆炸声和欢呼声从窗外传进我的耳朵。我安静的站在窗前,喝下一杯清水,然后听到水流过喉咙发出寂寞的声音。我很累,我想我该睡觉了。

<五>

盛开、凋谢、枯萎,然后成为隽永

时间归零,走针重新从原点出发

每一段行程都被时光镌刻

在每一个回头的空当里,用细细碎碎的故事填满生命的罅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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