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言:传说,北国有一个神秘小镇,镇上有一家寿命贩卖店,这家店只有将死之人才能看见。看见的人只要出的起“价钱”,寿命就可被无限延长,直到他一无所有。
传说,这家店的店主是一位俊朗飘逸的少年,无悲亦无喜,千百年都不曾老去。若有人问起,他为什么长久停留在此地,他只说,“我在等,等一个不归人。”
在这一片小小的天地,时光仿佛停滞不前,不再流转。然而,在欲望的驱使下,却总会有各式各样的故事不停上演。
我叫柳杏儿,是十三岁时来到这个小店的,那时,正是我一生中最美好的豆蔻年华。
我死于一场兵祸,被不知何处飞来的流箭射穿了心脏。我不觉得死去有多么难过,反而有一种解脱之感。在动乱年代像无根浮萍一样不断逃亡,我早就受够了这样的生活,那是生不如死的。
我在人世间到处游荡了三月有余,不知是不是黑白无常的业务太忙,并未有什么人来拘我入轮回。我晃荡到秋元镇时,正值凛冽的冬季。
那一日,大雪纷纷扬扬的洒落,我看见路上的行人裹紧了衣袍,行色匆匆。但现在,无论是寒冬还是酷暑,于我都是一样的。我慢悠悠的来到近郊的桃源河时,已近黄昏。寿命贩卖店的招牌,在夕阳的余辉下闪闪发着金光,配上四周清爽的雪景,竟煞是好看。
我来到店内时,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白祁俊美的容颜,这是我与他的第一次遇见。我往四周略看了看,发现店里的摆设与我以往见过的许多店铺并无二致,一时有些意兴阑珊,只是对这店铺的名字仍倍感新奇。
白祁见我进来,抬眼看了看我,淡淡的语气不带丝毫感情,“本店不与久死之人交易,姑娘请回吧。”
我早知白祁不是凡人,但却对他口中所说的交易愈感好奇。我开口说,“我不来交易。”
我看到白祁的眉眼间浮现出诧异的神色,随即恢复成平静无波。“哦,那姑娘怕是走错路了吧,如此,也请姑娘回吧,本店不待闲客。”
白祁的话着实不客气,我却不愿就此离开,一来,我委实好奇寿命该如何交易,二来,我也确实无处可去了。我换上一副略带讨好的表情,温声与白祁商量道:“我能不能在这里呆上一段时间?我可以帮你做任何我力所能及的杂活,绝不给你添乱子,届时若是惹恼了你,再赶我走也不迟。”
我看见白祁好看的面容迅速皱起,像是无法抹平的三月湖水。我切实的感受到白祁的不耐烦,几乎对他答应我的请求不抱希望了。然而他却出人意料的点了点头,我觉得欣喜不已,却又小心翼翼的不敢多话,生怕他厌烦把我赶出去。
我同白祁大眼瞪小眼的在店内度过了三天的无趣时光,期间并无什么我可以搭把手的活计,却有幸在第四天目睹了这个小店的第一笔交易。
清晨,当第一缕阳光洒进这个小店时,随之而来的是一个五十岁上下衣着华丽却脸色灰败的男人。我几乎马上就发觉他是和我一样的,同为一缕孤魂。不同的是,我已经飘荡了好久,他却是新近刚刚逝去,因为他身上还带着一股浓郁的人间烟火气。
白祁一反常态的热情,周到的不断盘旋在这个男人身边。“王员外,您年纪轻轻就这么撒手人世了,着实可惜啊,小店寿命库存丰富,不知您想拿点儿什么来换呢?”白祁热情的显得有些谄媚,一点没有看到我时的那副孤高样子,但后来据白祁解释说,只有他的回头客才能享受到这种待遇,我保持怀疑态度,始终觉得他似乎有些神神叨叨的。
王员外来时的路上早已准备好了筹码,听到白祁的问话慌忙答道:“拿我的子嗣来换。”好像怕答得晚了,白祁就会拒绝他的交易似的。但我听了这话心里却不知为何,有些五味杂陈的感觉。为他的子嗣,不知情的被他当作了筹码。
一旁的白祁没说话,只一脸高深莫测的笑意。王员外看他这副表情,着急的问道:“怎么样,这次的价钱合适吗?可以换来多少年?”
白祁一副笑脸绽了出来,“恭喜王员外,这次可以换得八十年,咱俩可要好长时间不见了,我可要想念您想念的紧了。”王员外本来一脸欣喜,听到后半句时却一脸古怪。
交易的过程并没有我想像的那么精彩。只见王员外站在原地,伸展双臂,闭上眼睛,而白祁伸出右手,手掌立时出现一团焰火微弱的蓝色火苗。随后,他小心翼翼地把手伸到王员外的鼻子下方,奇的是,白祁手中的火苗在王员外的鼻子下方不断壮大,最终竟变成了一个蓝色的球状结晶。白祁把结晶小心地收到自己的袖中,至此,这桩交易也就完成了。不过一刻钟,王员外就又向他来时一样,悄无声息的飘然离去。
我感到店里的交易甚是无聊,却又总觉得不会这么简单,于是我继续赖在这里好久,白祁似乎并没有赶我走的念头,从此我更加心安理得了。
自从上次王员外走后,店里许久没有客人来过了,白祁整日坐在店内昏昏欲睡,我也闲的连只苍蝇都打不着。
其实白祁人是很好的,我若在外面被一些什么鬼怪欺负了,他总能把那些家伙揍得屁滚尿流的。我逐渐对白祁的背景好奇了起来,因为他在同那些鬼怪交手时他们从不敢反抗,连一下也不曾有过。我曾问过白祁他的来历,却只得来他的一记白眼。
这日,天气清爽,白祁好像心情很好的样子,拿着不知道从哪得来的算盘霹雳啪啦的拨弄着。但很快,他就失了兴趣,转过头来同我搭话,“杏儿,你还记得前些时候来的那个王员外吗?”我从桌子后抬头望他,肯定的点了点头。他略带神秘的说:“你看这店里也甚是无趣,不如我给你讲讲这个王员外的故事?”我正无聊至极,听得这话,精神一振。白祁甚是满意我的反应,不急不缓的开始了他的故事。
王员外第一次来到这里,是在二十年前。彼时他刚过完五十岁的寿辰,经过一生的钻营,家里富甲一方,难得家里竟也还算和睦,没有什么勾心斗角的事情发生。可以说,这正是王员外一生中最荣光的时刻,他却突发疾病猝然离世。
他自然不甘心就此死去,凭借着强大的求生之意,一路顺遂的找到了这里,以他的双腿作为代价,换得了二十年的寿命。
王员外家人在灵堂哭成一片,来吊唁的人时不时的温言安慰一下亲眷,说出那句冷冰冰的节哀顺变。
正忙乱中,王员外嘴里喘着粗气,突然从木棺里坐了起来。宾客们哪曾见过这样的场景,一时骇得尖声叫喊起来,不一会儿就乌拉拉的跑了个干净。王家的亲眷们也是战战兢兢的往后退,那些吓的腿软跑不动的人跪倒在地上,咚咚的磕着响头,嘴里不住的念着祝词。
王员外不自然的咳了咳,“我没事,先前是被一口痰堵着了,现在咳出来也就无甚大碍了。”说完,他想站起来,扶着木板的边缘,却发现双腿没有丝毫感觉。
他焦急地对离他最近的大儿子招了招手,“林儿,你过来,扶爹起来,爹这腿落下毛病不中用了。”王林战战兢兢伸手把他扶了出来,却发现王员外遍体温暖,确实是一个大活人了,这才放下心来。
至此,王员外再也离不开轮椅了。王夫人早在六年前因病去世,现今王员外的衣食住行、吃喝拉撒都由他房里的丫鬟照顾,他的那些小妾可是不愿做这些累人的事体的,也不再像以前一样在他面前争风吃醋了。
王员外把家里的铺子都交由两个儿子打理,自己还落得了个清闲。但兄弟两人却渐生嫌隙,互相闹得很不好看,好在对老爷子还算上心。可俗话说久病床前无孝子,不出两年,王员外的好日子很快就过去了。
故事说到这里,白祁向我努努嘴,“你猜二十年后,王员外是怎么个死法?”
我低头想了想,这王员外用双腿换得了二十年的寿命,家中又是一片大好光景,怎么着也得是寿终正寝的吧。想到这儿,我旋即说道:“王员外定是无疾而终吧?”
白祁一副了然于心的表情,不屑的撇撇嘴,“我料你也猜不到,他是活活被饿死的,还是他那俩儿子默许的。富甲一方又怎样,对人没用了,还不是被一脚踢开。”
我惊讶的合不拢嘴,怪不得先前他要拿子嗣交易时毫不犹豫,大抵也是凉透了心吧。可世事无常,最亲近的人都开始相互争斗起来,他接下来的八十年还能过的有意思么?也许答案只有他自己知道。
白祁百无聊赖的趴在柜台上,“你先前说,我这小店的交易没甚意思。那是你眼光浅薄,最精彩的从不在交易之时,而在于交易之后那人的活法。总是能叫人大开眼界,精彩之极的。”
我对白祁的话无可辩驳。白祁说,他在此地已呆了上千年了,大抵他见过的稀奇人世,比我这辈子吃过的米粒还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