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11月28日上午,我跟随一位长期以来很敬重的领导参加了总行组织的培训会议。席间,这位领导问我最近在读什么书,我从书包里拿出叶嘉莹先生写的《北宋名家词选讲》给她看。她翻了几页,问我:“这种书也能看得下去?看这种书有什么意义?”我笑了,说:“我无法回答你,你的问题和我爸爸问的一模一样。”我爸爸学理工科出身,他读书一向抱着经世致用的实用性目的,所谓“没有用”的书他不会去读,看我读了也并不理解,总是追问我:“你看了书有用才行。读书是为了升官发财。你看这些书有什么用?”年幼时我尚会和他争论几分,这种争论最严重时他撕过我的书,我心痛不已,时至今日我看“无用的”书时会回避他。中午开完会,跟着领导一起走回家的路上她又问我看诗词书有啥用、从中学到了啥。我一开始笑而不语,反问她是不是也是学理工科出身的,她不回答,有些不满我的态度。我试图从类似爸爸“经世致用”的角度说举个例子,看诗词要对比看,很多词人都遭遇过贬谪,但是不同人被贬谪后写出的诗词很不同,从中反映出的人生态度和价值观是不同的。她追问那么哪些人的态度是积极的,哪些人的态度是消极的。我本想举例苏轼和秦观的区别,但觉得展开说太长了,便没有说。心里感觉我们的领导好似高中鉴赏诗词的出题老师,读诗词一定要答出作者意图和中心主旨来。我后来又解释说读诗词的很多作用是潜移默化的,不是一读完就能说出一二三四五六七八的。她又问我潜移默化了什么。我本想回答文学功底、审美情趣和做人理念,但又觉得这样回答一位比我大22岁的社会经验丰富的领导显得不太好,便没有说。到走回她家时,我们尚未就读诗词有啥用达成一致的意见,我没有完全向她阐明我对诗词的态度和思考。她说要我借几本自己的书给她看,因为借书而非自己买书才能督促自己赶紧读完还回去。根据日常的了解,这位领导比较爱看网络小说,我的藏书中小说只占很小的一部分,且有些是类似反乌托邦三部曲这种不宜公开讨论的作品,找一本她能喜欢看的书对我来说是个小难题。
前几天我总结了一下自己的阅读史和知识结构,发现自己过度倚重在人文科学的文史哲方面和社会科学中的经济学方面的阅读,且均未能达到研究生阶段的水平。长期以来我读书除了教科书、职场技能用书和考试用书外,并不是抱着一种“升官发财”的功利性的目的,而是基于自己的好奇心,对文史哲和社会科学的兴趣。比起“怎么办”,我更关心的是“是什么”和“为什么”。“怎么办”的问题或者侧重讲这个问题的书籍,我觉得更多解决的是人和社会的关系;“是什么”和“为什么”更多解决是人和自己的关系。我自己喜欢某些审美情趣,好奇一些和自己没有直接关系的事情。甚至可以说没有必读的书,没有必学的知识,没有必去的地方,没有必见的人。以有涯之生体验无穷无尽的外部世界,是以自己为原点去探索,探索到的可能是一个极小的范围,有极强的自我反馈性和重复性。但是自己接触到的东西越多,会更加容易发现自己的无知和世界的广袤。《培根随笔》里说:“读书之用有三:一为怡神旷心,二为增趣添雅,三为长才益智。”这三种功用里其实只有最后一种和为“升官发财”读书的目的相匹配,而且也远比“升官发财”的功用范围要宽广。冯友兰写的《中国哲学史》中将人生境界划分为四种:自然境界、功利境界、道德境界、天地境界。如果只以功利境界作为人生的出发点和支柱,那么人的精神太微脆了,读书的视野也太狭隘了。为什么?功利境界里的得失会搅得你不得安宁。抛开功利境界,只活在自然境界里,行不行?也可以,但是人生未免缺乏了很多趣味。读书同理,只为了自然境界和功利境界读书是一种悲哀。道德境界里的事务尚可争论,但天地境界里的很多东西便只能类似“拈花一笑”的那种心领神会了,无法言说。
希望我能更多地兼容和平衡功利性阅读和非功利性阅读。也能尽快帮我们可爱的领导找到她满意的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