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软和坚硬。信仰和崩塌。
俄罗斯和乌克兰这般的乡村景色,不知在画家、作家笔下出现过多少回。空间,深远到令人晕眩,辽阔中,一切似乎静止,只有鸟鸣划破寂静,鹌鹑、布谷、戴胜、乌鸦。麦田或黑麦田,连绵的蓝草上点缀着苦艾的黄花,车辙压就的道路从中间穿过。几棵桦树,纤细的杨树,教堂的金色球顶在远处闪烁,一片村庄的屋顶,偶尔有条小河微微泛光:这便是(俄乌边界的)“草原”景色,“在故乡”那里,很契科夫,那些年正好是他创作的年份;是叶赛宁诗中的风景,也是希什金或列维坦的画。有时候,没有尽头的地方会出现火车头的烟囱,提醒貌似凝固的时间有些新鲜事正在发生,也许是进步,也许是威胁。在平坦大地映衬的天空中俯视这一切的,是“奇妙多姿”的云,在伊万·蒲宁的小说《阿尔谢尼耶夫的一生》中,年轻的叙述者曾经呆望着这样的云朵出神;还有来势汹汹的云,给阳光下的田野绣几朵影子,像风景画家萨弗拉索夫在1881年画的那样。
——《气象学家古拉格》
对俄罗斯(或者说是苏联),总有一种说不清的情节。特别是一些长辈,那些关于革命和浪漫,理想和斗争的传奇,总是流淌在歌曲里、文学里,乃至一串串有些拗口的俄罗斯名字里。
无意中从图书馆借阅《气象学家古拉格》,一开始是被神秘广袤的俄罗斯风光所吸引,但越是读下去,就觉得历史有那惊人的相似性。个人在国家机器的巨轮之下,渺小如尘埃。
一心只想观测云和天气的气象学家范根格安姆忽然有一天被莫名地卷入政治的旋涡。一开始,他天真地想着是不是弄错了,后来,便一门心思地等待真相大白的一天。在遥远的北极圈里,那个著名的古格拉群岛——这里汇集了各色政治犯,他在劳作间隙,用庞大的耐心和细腻的笔调给他的“小星星”——他四岁的女儿绘图,并试图通过图片教授数学和几何知识。也许这是远离家庭和亲人后,他能提供的唯一慰藉——给家人,也是给自己。
他的妻女一直在等他回家。可惜,那个时代,失踪和失望一样寻常。范根格安姆在某天被处决,家人后来除了得到几张似是而非的判决书外,其他一无所知。他们甚至弄不清楚范根格安姆确切的行刑日。
他的女儿虽然后来再也没有见过自己的父亲,但她依然爱他和怀念他,并保存好这些画。
一生未婚。
有评论说,这不仅仅是一个人的悲剧,更是千千万万人的悲剧。1937至1938年被称为苏联“大恐怖”时期。在此期间,130万苏联人被判刑,其中68.2万人遭枪杀。军界、经济和艺术界不少精英被清肃。直到1991年俄罗斯才通过法律,为政治受迫害者恢复名誉。每年的1991年10月30日,俄罗斯全国各地都会举行悼念活动,学校也要给学生们教授以此为主题的课程。
但失去的永远不会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