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三月,南方的天气寒意未消。忙碌了一天,往家走时,已是月上梢头。黑夜里的静谧粘人,我走它也走,我留它也留。站在小木桥上,水从脚下流过。看四下无人,小溪低吟浅唱起来。若不是我的脚步声,它该不会停。
我的屋子不大,灯却大,外面愈是漆黑,屋里愈是明亮,那光碰到四周的大白墙再弹回来,顿时胜似站在了骄阳下的白昼里。
气候宜人时,不必开窗,不必关窗,随它自在,躺在床上就是躺在草坪上,躺在自然里。光是这么想着,草香就来了,屋外的车笛声是鸟鸣。
我入睡的极快。
钢筋水泥中,我看见高处有光亮,一个方块连着一个方块。一股尾气喷过,我连忙抬手捂鼻,却发现手里有人,我扭头看见她,她只是笑。我说去吃饭?她笑着,不作声。
餐厅在路的对面,黑色调的整面墙,嵌着一方窄窄的门。推门颇是费了些力气,落座良久,不见人来招呼。我问她饿了吧,吃什么?对面的她终于开口:随你。我的选择困难症开始发作,对着菜单愁眉,许久没点出一道菜。她终于有些不悦:我要吃这个,还有这个。我松下一口气。
黝黑的桌子,一米见方,她左手边摆着一碗酸辣粉,黑黑红红堆了个小山。旁边是一盘韩式炸鸡腿,油腻腻里渗着一丝微甜。再挨着是盘拌海草,蜷曲状,似仍是在海里。
窗外枝叶摆动,起了凉风,楼檐下灯光黯淡,迷离起来。一只猫忽的从高处跳下,抖抖身子,低着头往角落里跑去。路上车行渐少,佝偻着身子的人游荡在垃圾堆间,东张西望,时起时伏,似是无从下手。
远处天边现出一抹红,横亘着,如死亡前的不甘,不可直视,眼睛刺个生疼。许久,一片灰云淌过,那红褪了几分颜色,不再娇艳,夜开始接管整个世界。
两碗冷面上来,她一碗,我一碗。我抬头看她,她并不躲闪,两颗大眼睛直直的接住我的目光,我几乎陷进去,赶紧转头避开。她看看窗外,不表现悲喜。半天,她似有话要说,终于没有开口,我却更加怯懦而羞涩了。
夜仍是冷,远处一条灰线,是山的身形,朝它走几步便不见了,该有个住的地方了。前面街上有灯光闪动,我们往那里走去,果然是家宾馆。宾馆装修成大红色,极尽艳丽,进了转门,陡然开朗起来,那灯光亮如白昼。我有个癖好,看到亮的光源,便要贪婪的盯住看它一会。
那光似钻进了我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后,我醒了过来,好清晰的梦。翻来覆去,总觉失去了什么,再也无法成眠。
起身穿衣走出屋外,只有残月飘在高空,枝叶瑟瑟发颤,这夜竟如此冷。想起前些天那只到我窗前乞食的流浪猫,它通体雪白,似被这月光染了一般,眼神中满是坚定,仔细看也有一些哀怨,它该是不屑于表达。一个人生活久了,我并未开窗邀它进来。
它只有凄森月光相伴,这漫漫寒夜里,如何能安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