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三那年,我14岁;
他13岁,在读初二。
一个周末,我放假后从县城回老家,父亲拉着我说:你弟要出去打工,说等你回来听听你的意见,你就劝他好好上学就行。
那时候我不明白什么立场,听完后同意了。
他是我堂弟,叔叔英年早逝,在他尚未满周岁的时候就不在了,婶婶改嫁后,他一直跟着爷爷奶奶住,听说小时候因为他的调皮,母亲曾劝爷爷奶奶拿我和他换着养,至少她和父亲还可以多加管教些,但是奶奶并没有同意。
打小自由习惯了,自然谁也就左右不了他的想法。
所以我的意见并不能阻止他的心,即便因为我的话推迟了他的计划,但是没多久,他还是一个人开始远行。
威海,一个听起来就像是远方的地方。
13岁,身份证是没有的,父亲托关系改了他的年龄办了临时身份证,他才得以收拾行囊奔离家乡。多少年后我才意识到,我和他虽自小长大,可我从未尽到过一个作为兄长的职责。
平日放假回家后,他不在,似乎并没有多少影响,亦或者是当时年少的我根本就想不到长大后有种叫做思念的东西会让人寝食难忘。
只在偶尔间听见长辈们在议论 ,他小小年纪就跟人当修车学徒,还学会了开叉车……这些支离破碎的信息慢慢组建成了我对他儿时的印象,剩余的那些都是老人们在耳边念叨的我们儿时在一起的场景,有些话难辨真假,听多了也就认为当时真的就是那么回事。
那次碰巧我放假在家,听父亲说他要回来了,或许是因为太累还是其他什么原因,已经记不得了,我只记得在见到他时,他满手的油垢,指甲缝里尽是洗不掉的油垢。
他哈哈笑着说:回来前特意用手洗了好几次衣服,还是没洗掉,不过已经好多了。
回到家里,母亲见后,满眼都是心疼。
在家很多天后,他指甲缝里的油垢慢慢消失了,可能是指甲长了之后剪掉了。
再后来 ,我继续离家在外读书,他则听了父亲的去学摄影,可能这也是他唯一一次在重大选择上听从了安排,但是也并没有持久,父亲的衣钵他也自然无意接手。
即便是很多人夸他有天赋,如果留下继续做会比很多人都优秀,他还是没有听,多少年后再提起这次学徒生涯,多少会拿当时他们同期的学生做对比,他还是蛮不在乎的样子,或许也是不想再提。
有时候,我们就是分不清楚自己到底想要什么,尤其是年少时 。
辗转后,他又离开了家乡成为北漂。
换了多少次学徒身份只有他自己最清楚,但是办了身份证后,他的年龄已经不能随便换了。
不知不觉我们都已成年,就像风卷残云吃饭一般的快。
大学期间,他还来找过我,我竟差点儿忘了。还有次,他瞒着家里来我所在大学的城市做手术,一个人疼得难受照顾不了自己才给我打了电话,晚上听着他在床上不时的辗转闷哼,我也做不了什么,就是陪着。
很多时候,我们能做最多的就是陪伴,偏偏又有时候连陪伴都不合格。
后来,他在北京多年,靠着机灵和活络的思路赚了些钱,也在老家购置了房产,我只一点点听着他一步步走到现在,却不知道他怎么一步步走了过来,我们鲜有时间说些什么,可在我们各自成婚时,我还是感觉我们就是彼此最亲近的同龄人,只不过我们都不知道对方是如何走过了这么多年。
我来北京工作半年后,他却回了家乡。
那半年,我们尚未多说点儿什么就又开始各处一城。
回到家乡的他,一时无事,受疫情影响更是无处可去。
有次,在酒桌上和父亲提到他现在如何,父亲竟一时情绪波动了起来 ……
果然,多年后他还是自由的他。
我劝父亲:他也不用我们管,真遇到什么事,我们肯定会知道。
文/好好的 2020/2/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