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后,特调处接到了两个新案子,是海星鉴总署那边转过去的。
一个是龙城大学生物系女研究生申梦语失踪一案。
两个月前,龙城希望区出了一个黑工厂,在龙城新兴的龙城美林有限公司旗下,专为新型药品开发而设。这间公司的老总范斐仁曾在海星鉴实验室任职一年,后辞职下海,据传言说曾与市局的某位高层有点儿交情,因而乱罚款、超时加班都是平常事。工人们不满残酷的剥削和压榨,想借助法律的力量跟厂商谈判。没想到反而惨遭殴打,并且被扔出去。于是工人们去希望区区派出所报警,区派出所却以寻性滋事罪为名被捕,事件就这样被压下。
而在这个月,这间公司居然把目光放在了光明区郊区的东部山林地区,想在东部山林地区设立分厂。那里是亚兽族的栖居地,其中主要居住的族群为蛇族,花族、鸦族与蛇族长老亦常去此地小聚。当年地亚海三方曾签订协约,海星人不得侵犯亚兽族地盘,给亚兽族一片自在生活的乐土。然而那间公司的老总范某却以给亚兽族带入现代科技为由想要私自开发,祝红两日前也正因此事回亚兽族领地开会。
对此,龙城大学生物系学生当即组织抗议队伍,在龙城生活论坛上发帖声讨,还联系海星鉴方面帮忙。申梦语原是沈巍座下高足,是抗议队伍中的组织者,老学姐李茜是她联系的,也是她将此事放到龙城生活论坛上发布的。龙城美林有限公司迫于无奈,只好停止了进军东部山林地区的脚步。
谁知就在一天前,申梦语在放学时出了龙城大学校门后突然失去了联系,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她的家人和其他抗议队伍成员的家人们亦受到了不明势力的威胁,叫他们别管闲事。
申梦语的家人唯有求助李茜,李茜则将这件事情上报给了海星鉴总署。
另一件案子是龙城医科大学化学论坛峰会晚宴投毒案。
龙城医科大学化学论坛峰会晚宴于前日在光明区圣玛丽亚酒店举办,龙城医科大学化学及药学系的老师同学们都于此日聚集在这,交流学术心得,有些人还带了家属前往。
谁料宴会中的几瓶牛奶被下了毒,老师们和同学们及他们的家属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喝下,并于宴会进行时纷纷毒发,后被酒店管理人员及时送往龙城医院急诊部抢救。有的在送院途中死亡,有的生命垂危只能待在ICU,情节较轻的基本都被送进了病房,住院部一时人满为患。死者中有两个是当日被海星鉴实验所派去晚宴交流的海星鉴新人,故海星鉴部长郭英亲自安抚了那两个死者的家人。
因为是新型毒物,所以暂时查不出解毒方法。因而有些活着的老师开始给家人写遗书,交代后事。
由于影响过于恶劣,因此上层决定封锁消息,将这两起案子都交于特调处查办。獐狮为慎重起见,特意把案子交由特调处原来的老人们,顺便带上野火,新人们则由华玉柱带队,查一些相对简单的案子,查完手头的案子便安排训练。
于是当天一大早,楚恕之、祝红、野火、林静便接了任务,两两结队各自赶往现场以及对受害者、受害者关系人及其家属做例行询问。关于对案件的分配问题,祝红虽是亚兽族大族长,却意外地被分配去查投毒案,楚恕之则负责查失踪案,林静一般跟随楚恕之,野火则与祝红一组。
话说自那场大战过后,地星和海星就彻底成了两个世界。因而特调处虽挂在海星鉴名下,却专管悬案疑案,或是不能对公众公布真相的大案。大约一个月接一到两个案子,像他们上个月破获的传销组织案就属于此类。
那起案件是祝红亲自去卧的底,为此,楚恕之借郭长城的手送了她一个雕刻成小蛇的大约两指宽的钥匙扣作为护身符。那个传销组织专门引诱年轻漂亮的女孩子,骗回出租屋后就把她们跟几个年纪相同的小年轻关在一起,下药让他们发生关系……祝红办事很有效率,她当天去,当天就动用蛇族独有的催眠术救人。最终解救出来的十几个女孩子中,有好几个已经怀孕了,孩子的父亲都不知道是谁。
这件案子郭长城也参与了。一想到那些个女孩子双目无神、痴痴傻傻的模样,郭长城就忍不住抱住楚恕之狠狠哭了一场。因此,询问完申梦语的家人上车回到驾驶座后,楚恕之不禁在想,如果郭长城看到申梦语父母哭肿了的双眼,会是什么表情。
坐在副驾上的林静低头看着手里拿着的申梦语的照片,那是她刚进龙城大学一年后,在大学校门口拍摄的。申梦语并不是个特别漂亮的姑娘——五官看上去并不出挑,身材纤弱,乌黑的长发在脑后扎成一条马尾辫,丢人堆里都很难辨别出来。不过她生着一张圆圆的娃娃脸,笑起来脸颊上会露出两个可爱的小酒窝,双手抬起做着时尚的笔芯动作,身上穿着白色的运动装让她看上去分外有活力。
“真可惜,才那么年轻就……”林静一边看一边感叹,“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那间公司对付工人的手段都那么狠辣,这姑娘……唉。”
楚恕之斜了他一眼:“人都还没找到,先别急着下定论。”
林静把相片放进牛仔裤口袋,抬头对楚恕之憨憨一笑,然后似乎想到了什么,转而看向窗外,敛下笑容无声叹了口气。
而楚恕之则发动汽车,向特调处驶去。
彼时,距郭长城出差已经过了一星期,楚恕之也接回了小米。并根据每个新人的资质给野火出了一张训练计划表,作为他对野火帮忙照顾小米的回礼。
至于对林静,他态度上倒没什么改变,只不过会适当对林静多照顾些。
回到特调处,二人直奔二楼实验室,与祝红和野火汇合——是的,为了与新人区分开,他们的办公室都设在二楼,连实验室都搬迁了。
谁知进了实验室,二人并没见到祝红的身影,只见到野火一个人靠在实验床边满面愁容地看卷宗。
“红姐呢?”林静走到办公桌前打开电脑,调出监控视频,借调试的空挡问道。
他的实验室有两台电脑,他开的是右侧办公桌那台。那台电脑接了三个24寸的液晶显示屏,可以同时查阅三种不同类型的资料。而楚恕之拉过林静的办公椅就坐下,把脚放在办公桌上,拉开柜筒取出资料夹翻开看。他看似专心看资料,实则暗自担心祝红。
“她回亚兽族领地了,带着毒牛奶和受害者的血液样本回去的。”野火抬眼看了他们一眼,又垂目看向卷宗。
楚恕之微微皱了皱眉:“医院的情况很严重?”
“嗯,又死了三个人。”野火道,“一个不满七岁的孩子,两个化学系教授。”
楚恕之好似还想再问什么,林静却抬起右手拍拍他的肩膀指了指电脑屏幕。随后他很自然地抬眼看向屏幕,但见三个电脑屏幕上同时弹出了四个监控视频的窗口,一共十二个。
楚恕之眼睛一眯,随即把资料夹丢桌上,脚也放下了,身体稍微向前倾了一些。
“老楚,你看,这几个地方都是申梦语曾经出现过的地点。”林静则走到黑板前拿了把椅子坐在楚恕之左手边,跟他一起查看监控录像。
楚恕之点了点头,继而留神观察监控视频的每一个细节。屏幕上显示的时间从17:00到20:30,申梦语的身影曾在距龙城大学约一公里外的陶德路、邦彦路、阿尔伯路,以及龙兔高速出现过。可以看出她放了学就走出大学城,吃饭,逛街,做着每一件在她这个年纪大多数的女孩们都爱做的事。两小时后,吃饱喝足,她便走到陶德路附近等车。接着貌似搭上一辆私家车,往大学城方向行驶。最后一次出现却是在龙兔高速,虽然看不清车里情况,但申梦语的家就在龙城,时间又在晚上,上了高速必然有问题。
“相片。”
“嗯。”
林静从裤子口袋里掏出相片,把相片递给楚恕之。楚恕之接过相片举在林静面前,林静便掏出手机用软件扫描了一遍,再对着中间屏幕的其中一个监控画面扫一遍,确认是本人没错。然后楚恕之刷地一下把相片甩到资料夹上,右手肘放在扶手上,用手撑着下巴似是思索。林静则把手机收好,弓着身,双眸紧紧盯着屏幕。
寻人最怕的便是看监控录像。监控的时间本就长达一两个小时,且得反反复复地看,快进,慢放,样样都要试。大约三个半小时的录像,他们足足看了五个小时。在这期间,野火接了个电话就出去了,楚恕之隐约听到是酒店方面允许他们查看监控,随即稍稍放下心来。
“老楚,看出点什么来没?”
林静转了转脑袋舒缓酸痛的脖颈,向后一倒靠着椅背伸了个懒腰,右手习惯性地搭上了楚恕之肩膀。楚恕之冷眼一瞥,他便自动自觉放下手,尴尬笑了笑。随即感到后颈传来一阵疼痛,原来是楚恕之抬手帮他捏了几下,他不由哀嚎道:“老楚,你,嘶,你轻点!”
然后楚恕之放下手,侧眸给了林静一个高贵冷艳的嘲讽的眼神:德行!
林静咽了口唾沫,旋即垂下眼帘不服气地撇了撇嘴,眼底却露出些许笑意。过去的两年多里,林静一度以为死去的不是赵云澜而是楚恕之的表情控制系统,因为除了在郭长城面前,他几乎没有别的表情,像个缺失了感情表达的机器,但现在总算有点人味儿了。
唉,两年多前……
他的沙雅……
还有他的战友们……
想着想着,他又想起那张大合照了。
拍那张大合照的时间,是沈巍奔赴地星查探敌情的前一天。因此他曾开玩笑说“老大,有了这张照片,万一沈教授牺牲了,这张照片兴许还能给我们留个念想。”结果下一秒就被祝红拧耳朵了,说他别乌鸦嘴,没想到竟真的一语成谶……
“单放申梦语20:10出现在陶德路公交站的画面,慢放。”
“哦。”
楚恕之的话打断了林静的回忆。他会意再抬眼看向屏幕,抬手双击鼠标左键给楚恕之单放右边屏幕左下角的视频,楚恕之眉头锁得更紧。屏幕上清晰地显示,申梦语穿着短袖白T恤,配上浅蓝色牛仔裤,踏着时尚的松糕鞋,背着一个粉色的单肩帆布背包站在公交站等车。这回楚恕之看清楚了,她上的是一辆黑色的小轿车。品牌是很普通的大众,全市家庭据不完全统计至少有500到1000辆,根本无法排查。
“再放大,看那女孩脸上表情。”
“嗯。”
申梦语看到小轿车的表情明显是很放松的,甚至带着一小点儿笑容。车一来她二话不说就拉开车门上了车,车很快就开走了。
“调整画面,看车窗。”
“嗯。”
车窗上贴着深色的遮阳纸,从监控的角度根本看不清司机的样貌。不过隐约能见到一小点轮廓,大约是个四十多岁的发福的男人。
“继续放大,视频上移,重点看车牌。”
“哎。”
再放大,视频向上调,便能看清小轿车的车牌。小轿车的车牌号为兔C·N2276,很显然不是本地车牌,并且车顶上没有挂上带“出租车”三个字的LED灯。
“那女孩既然在公交站,为何不搭公交车?”楚恕之微微偏头,瞥一眼林静,眸中含着些许迷惑。
看这女孩的表情,好像这台车的车主跟她很熟?那她的父母和同学怎么都没提起过?况且关系人的档案里也没有这个车牌。
最让他感到困惑的是据资料中显示,申梦语是家中独女,因此被保护得很好,是传说中的乖乖女。她从小到大都听父母安排,履历很干净。况且家境优渥,父母恩爱,不存在恋父情结。
“或许,只是搭顺风车吧。”林静道。
“一般搭顺风车都会有个交谈的过程,可这女孩直接就上去了。”
“嗨,老楚,你out啦!”说着,林静又从裤子口袋里掏出手机打开滴滴软件得意笑着递给楚恕之,“这是现在的年轻人,尤其是女孩子们喜欢打的滴滴车。”
“那滴滴公司怎么没主动报过来?”
楚恕之没好气白了他一眼,伸手夺过手机查看了软件界面。软件上有快车、出租车、单车、顺风车、豪华车、二手车等几个选项,选项底下有张龙城全城的地图,还显示了他们所在的地点。
林静不以为然道:“那还用说?发生这种事肯定是要第一时间封锁消息的,不然别人都不敢用这软件怎么办?”说着,他好似又想到了什么,右手搭上楚恕之肩膀低声跟他耳语几句,楚恕之听了瞬间满脸凝重。
他说的是前段时间网上传开消息。说是有位偷偷调查工人维权案的刑警队队长被人发现死在家中,身上挨了十一刀,事后却被法医判定为自杀。于是网上有爆料,说公安部门出现了内鬼,不过这个爆料很快就被人删了。
“老楚,这些都是网上八卦。”林静当即把手放下,默默把椅子往左边移了一点,无奈笑道,“你不必当真吧,如今是网络时代,凡是做大生意的公司,这种盘根错节都会在网上有传言的。”
“这种软件使用过会有记录吗?”楚恕之没接他的话,他划拉着屏幕,问了一个看似无关的问题。
“有!”林静道,“每一种社交软件使用过都会有痕迹,何况是滴滴这种要实名登记的……”
“行了,还不赶紧查申梦语的社交账号?不止是滴滴,所有社交网络账号都要查。”楚恕之把手机丢回给林静,站起身推开椅子就快步往门口走去,“还有,给我查一查美林公司的背景资料,越详细越好,尤其是废弃工厂的所在地,不过记得给我小心点儿。”
“喂,老楚,”林静对楚恕之背影喊道,“那么大的工作量有没有加班费啊!”
可楚恕之没理他。
林静抽了抽嘴角,道了声“切”,就拿手机打开美团点了餐。而后他关了监控视频打开某个窗口,十指翻飞敲击键盘,加密了十重IP后黑进申梦语电脑查探所需的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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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洋彼岸,美国,华盛顿。
同一时刻,郭长城躺在床上看着手机,手机屏幕上与楚恕之聊天的微信界面。
对于这次的两件案子,郭长城在回到酒店给獐狮汇报工作时,也从獐狮口中了解了一二。两个年轻的生命在如花的年纪凋零,他为此难免哭了一场。
同时,他很担心申梦语及申梦语的家人,很担心那些中毒的老师、同学及他们的家人,很担心李茜,也很担心自家舅舅。
李茜刚当上所长两年多,本来资历就不算最老,不服她的大有人在。这回实验所出了这么大事,只怕所长之位丢了都还算轻的。
而郭英这海星鉴部长的位置根基还未稳,还总是护着下属。倘若这时传出负面消息,只怕会影响郭英的声誉,从而导致郭英受到处分,甚至引咎辞职。他自幼没了父母,是他舅舅舅妈一手把他带大,虽说平时工作忙却也疼他宠他。这回遇到这么大麻烦,他却什么忙都帮不上……因此他想问问楚恕之具体情况,看可不可以帮上他们一点儿忙。
可楚恕之的情况他是清楚的。尽管楚恕之愿意试着接受他离开的日子,也慢慢对友谊重新燃起信心,但楚恕之那个爱钻牛角尖的性子仍是让他担忧不已。若是他给楚恕之私戳了微信,楚恕之会不会因想他而难过,这点他自己也不敢肯定。
因而犹豫再三,他还是关掉了与楚恕之聊天的界面,转而戳了林静的头像。
小锅巴:林静哥,失踪的女研究生找到了吗?
我想静静:还没呢。老楚刚出去了,临走时要我查些资料
小锅巴:那不打扰了,灰~
我想静静:灰~
我想静静:别忘了你林静哥今天也一样的帅/酷
郭长城不由噗嗤一笑,接着又戳了野火的头像。
小锅巴:野火哥,那些晚宴中毒的人情况怎么样了?
小锅巴:李茜同学和我舅舅那边都应付得来吧 /大哭
过了大概十多分钟,他才收到野火的回复。
春风吹又生:情况不太乐观。刚收到医院回复,又有五个人呼吸困难,送去抢救了
春风吹又生:媒体那边快按不住了,记者里三层外三层包围着医院,就等着采访病患家属呢
春风吹又生:不过,祝红已经回蛇族研制解药了,等解药研制出来就好
春风吹又生:郭部长那边对下做工作很顺利,所以研究所方面没什么太大的损伤。只是要给上级一个交代,所以处分估计还是要背
春风吹又生:但如果处理得好,就能将功抵过
春风吹又生:你也不用太担心
郭长城这才松了口气。这十多分钟里,他的心似火烹似油煎似刀割似针刺,恨不得顺着因特网飞回国内,助李茜、祝红和自己舅舅一臂之力。
小锅巴:谢谢你,野火哥/可爱
小锅巴:红姐就拜托你了/爱心
春风吹又生:?????
春风吹又生:好,祝红交给我,我会保护好她
小锅巴:/玫瑰
春风吹又生:忙去了,灰~
春风吹又生:晚安,小郭
小锅巴:晚安
小锅巴:/抱抱 最近龙城温度又升高了,野火哥注意身体
然后,郭长城把手机放左边床头柜,给手机和移动wifi都充上电,就把被子拉过肩膀合上眼睛,沉入了梦乡。
谁知在他睡着没多久,他手机的屏幕又闪了闪,弹出一条微信消息。
棺材脸:晚安,笨蛋
……
网络的另一端,楚恕之在车里边吃着三明治边划拉着手机刷郭长城之前发的朋友圈。
他看到了美国国会大厦的庄严肃穆,看到了归零地的悲哀与沉痛,看到了郭长城在自由女神像前自拍的欢乐笑容,更看到了郭长城对他……做的菜的思念。
他随即戳开那条朋友圈,唇边不经意绽开一丝淡淡的笑。
小锅巴: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好想念楚哥做的水晶虾仁芹菜香干蒸豆腐冬菇蒸肉饼百叶包蒸排骨啫啫猪尾巴啊!
/流泪 /流泪 /流泪
美国的饭菜太难吃了,什么时候才能回国啊!
楚恕之默默点了个赞,就把这条朋友圈存了起来。
接着他关了微信,锁上屏,把手机放在右手边的置物台。继而吃完最后一口三明治,把包装袋放到事先准备好的垃圾袋里,就踩下油门往梅花坞方向行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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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夜八点多,野火、楚恕之和林静三人在特调处大厅集合,给獐狮汇报案情。
特调处重生后,因为没有了能量体,所以下班时间从原来的晚上十点改为了下午六点。因而现在应该是休息时间,新人们早就回去了,华玉柱去了她原来的花店盘查,这三人是獐狮特意留下来的。
大厅里还像原来一样摆着一张足够容纳十几个人吃饭的大桌子,桌子前立着一块白板,桌子右侧有一块告示板。楚恕之和林静坐在靠告示板那边,野火坐在楚恕之对面,獐狮就撑着桌子站在白板前。
“说说吧,你们都查到了什么。”
静寂,死一般的静寂。
没人回答他。
他随即环视一圈,只见楚恕之在专心用工具保养着他的楚小傀,林静翻着卷宗满脸郁闷,野火握着手机一脸为难,偶尔抬眼瞅瞅獐狮,欲言又止。
……
这帮人……
云澜你是怎么带的?!
獐狮挑了挑眉,决定自己出声打破沉寂。
“那个,老楚,你先说。”
说完,獐狮差点咬到自己舌头。
他的本意是让野火先跟他汇报,可他继承了这具身体,自然也继承了这具身体的部分情感。不知为何,他对楚恕之总有种说不清的宠溺、愧疚,以及习惯性地保护,因此他下意识地点了楚恕之的名。
楚恕之讶异抬眸看向獐狮,皱了皱眉思索片刻便道:“我查到申梦语的家人和其他受害者受到的威胁都来源于电话通讯,且据他们回忆,会话时间都不超过一分钟,可惜他们当时都没有录音。所以我需要申梦语家和其他受威胁的家庭一天前的通讯记录,包括手机、座机在内,让林静做一个音道分析。”
然后他低头继续养护他的娃娃,每一个动作都分外轻柔。林静举起资料拍脸上,继而侧眸幽怨地瞥一眼某人——老楚,你这是想累死我不?可惜某人理都不理。
“没问题,电信部门那边我去说。”獐狮很干脆地应承了他的请求,转而看向野火,“那你们那边呢?祝红还没回来?”
“没有,她让我转告獐处,说要多请两天假。”野火道,“不过媒体那边都控制住了。而且投毒的凶手已经抓到了,是个清洁工。我已经问华玉柱借调了两个新人去审了,争取挖出幕后黑手。”
“怎么,这次的毒连蛇族都无能为力?”獐狮问道。
“嗯。她说解药研究得不是很顺利,而且……”
“是需要人试药吧。”楚恕之接道,“但这种毒对人体伤害极大,她必须把风险降到最低。”
野火抱臂点点头。
“海星鉴那边可以想办法。”林静道,“要不我去……”他原本想说“去帮忙试药”,可楚恕之一个凉嗖嗖的眼神飘过去,他便改口道,“……额,去联系学弟学妹,看能不能帮帮红姐。”
随即他咽了口唾沫,抬手轻轻撞了撞楚恕之,后者不出意料给了他一眼刀,继而道:“嗯,你回家顺便打电话找一趟丛波,让他留意市面和黑市上所有打蛇的药。尤其是雄黄、杠板归、凤仙花种子和狗屎豆等药物的购买,以及锁定购买渠道,但凡查到有人购买或买过即刻向我们汇报。”
“没问题。”林静放下资料夹,果断应道。
“你是怀疑……”獐狮显然也想到了这点,复而看向楚恕之,带着询问的目光。
楚恕之微微颔首,眉心又皱了起来。
野火道:“若是有人用那么阴损的法子,只怕这次蛇族有难了。”
“嗯,我明天就去星督局一趟。”獐狮道,“如果没什么事的话,你们都散了吧,明天还有任务呢。”
“獐处,等等。”楚恕之把娃娃放桌子上,让林静取出一份资料递给他,他放在桌子上推给獐狮。
獐狮低头看着资料,抬手翻了几页,思忖片刻,道:“老楚,你确定这份名单是真的?这些可都是公安部门的高级干部。”
“獐处,我确定!”楚恕之还没说话,林静就抢白道,“这是我在美林公司官网后台弄下来的,里面有详细的真名、假名以及假户籍信息等等。”
獐狮笑了:“行,要是有确凿证据,我会上报海星鉴总署,不过别抱太大希望。”
林静无奈向楚恕之摊爪,楚恕之却把工具收衣服口袋里,像抱小孩一样抱着娃娃推开椅子起身就走,经过林静身后时还踢踢他的凳脚:“走了。”
“哦,马上,”林静赶忙站起身,抱起资料夹对獐狮躬了躬身,“那獐处,明天见。”
獐狮道:“好,路上小心。”
然后林静便快步跟上了楚恕之的脚步,一手抱着资料夹,一手悄然抬起拽了拽楚恕之风衣的帽子,而楚恕之连瞪都懒得瞪他,两人就这样渐行渐远。
这时,野火也收好手机起身向獐狮告辞,走出特调处,戴好安全帽骑上他的红色摩托车。他开得很快,暖风刮在他脸上有些疼,像一把把锋利的刀。
过了一会儿,他靠着路边停了车,抬头看天空一眼。空中挂着一弯新月,却无繁星相伴,路灯隐约的光辉打在他身上,映得他的面庞忽明忽暗……
他额上蓦地落下几滴汗。
也对,都七月初了,哪怕到了晚上,吹过来的风都是热的。
时间过得真快啊,原来不知不觉,一年又过去将近一半的时间了。
天气很热,热得像个蒸炉,然而他心里却始终冰凉,连自己生出的火焰都温暖不了。果然,不论他怎样追赶,他都无法及得上特调处原来的人,他们之间的感情,好像外人都插不进去似的。
或许像华玉柱做的那样才是聪明的,既留在了特调处,又站在了外围,不会被这种无端从心底冒出的郁卒与落寞所困扰。但他总有那么一点儿私心,总想离那人近点儿,想了解那人多点儿,想帮那人保护他所要保护的人,只希望看到那人藏在冰冷外表下的那一点儿温暖。
他忽而自嘲一笑,复而跨上摩托车,往家的方向驶去。
不要紧,他现在也许理解不了,但将来应该能理解……
毕竟,他还有一辈子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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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另一方面,楚恕之已经把林静送到了他家——也就是以前赵云澜家楼下,两人都靠在车座上,看着乌沉沉的夜空。
“老楚,都到夏天了……”
“放心,我给那个笨蛋带衬衣了。”
“楚哥。”
“嗯?”
楚恕之略带疑惑地看向林静。
他好久都没听到林静喊他“楚哥”了。原本在从前他们二人独处的时候,林静偶尔会喊他“楚哥”,但自从那场大战结束之后,林静就再没喊过他“楚哥”。
骤然听到熟悉的称呼,他的眸光下意识变得柔和了许多。
“额,我是说……老楚啊,”林静也对上了那双漂亮的丹凤眼,他本是想劝楚恕之多关心关心郭长城,可一出口就不自觉变成了对某人的关怀,“龙城明天可得去到30多度,你,你可要注意防暑啊。”
“我知道。”楚恕之转而看向前方,眸中带着些许笑意,“你也是,我可不负责带病人。”
“嗯,我会的。”
过了一会儿,楚恕之从大衣内袋里掏出一个只有拇指指头大小的木制钥匙扣交给他。钥匙扣的饰物雕成可开合的Q版小笔记本电脑的模样,每一个按钮都很精细。这个钥匙扣是上回跟小蛇一起雕的,只是当时没给到林静手上而已。
“记得穿钥匙圈上,明天我要看到。”
“送我的啊。”林静伸出右手接过钥匙扣,抬起左手戳了戳电脑上的按钮,“挺可爱的,谢了。”随后他把钥匙扣揣兜里,抱着文件夹就推门下了车。
“哈哈哈哈哈,哈啾!”一开门,林静忍不住打了个喷嚏。接着这货赶紧关好门,手忙脚乱地腾出一只手从另一边裤兜里掏出纸巾擦了擦鼻涕,还不忘敲敲车窗跟楚恕之挥挥手。
楚恕之隔着车窗免费送他一个白眼。
然后,林静便开了楼下的大门,上了楼。楚恕之则在楼下等着,等到林静家的灯亮了他把车才开走。
……
回到家,小米第一时间迎了上来,绕着楚恕之转了一圈。楚恕之宠溺摸摸狗头,把傀儡娃娃放回房间,就清理了狗盆和狗的排泄物,并且伺候好小米。
然后他舒舒服服洗了个澡,开好空调上了床,打开台灯便电话联系了李茜说这两天要约个时间借用海星鉴实验所的设备做身体检查,越快越好,丝毫不管人家小姑娘的心理承受力有多大。
联系好了人后,他还不忘打开广发app,查看股票的走向。
接着,他便把手机放枕边,取过放在床头柜的手提电脑,电脑里先前就放入了光盘。随即打开林静传给他的图仔细观看,并且打开文档和网络地图,把分析录入文档。
待他写完分析再看时间,才发现已经深夜十一点多了。于是他把分析拷入光盘,关了电脑合上放在床头柜上,复而拿起手机。
那个笨蛋该起床了吧。
随后他点开微信,便看到了郭长城发的微信消息。发给他的,以及发给大家的。
小锅巴:楚哥?!
小锅巴:你记得要早点睡,熬夜对身体不好。
小锅巴:各位,我看到天气预报说龙城明天有红色高温预警,注意防暑防晒!
楚恕之莞尔,小天使无论去到哪儿,都是小天使。
然后他用手机搜了一下打国际长途的方法,就拨通了郭长城的电话。
这个时间,郭长城那边应该是早上8点钟,他能透过电话隐约听到郭长城慌乱地开关车门的声音。
“长城,当心点儿。”
他习惯性地叮嘱,唇角不自觉扬起来,眸中笑意盎然。
“楚楚楚楚,楚哥?!你……”郭长城激动到语无伦次,“你,你还没睡啊。快睡吧,你那边都几点了?!”
“嗯,准备睡了。”楚恕之用最温柔的声音轻声道,“早安,我的小笨蛋。”
“嗯嗯嗯嗯嗯,楚哥,那,早,额,晚安。”
与此同时,大洋彼岸的华盛顿某家酒店门前的警车里,郭长城挂了电话仍是乐得合不拢嘴。
坐在他右手边的华盛顿警局的白人同事汤姆见他高兴成这个样子,便好奇问他:“Hey,who called you,Guo?”
郭长城答道:“My boyfriend called me.”
说罢,他想了想,又红着脸温柔笑着一本正经道:
“No,He's my ……husband,my husband was called me.”
“Oh,congratulations to you for a long time, Guo!(噢,恭喜你了,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