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会越没落,民众的生活就会越堕落、越纸迷金醉,没个正经。明朝末年,整个社会已经病入膏肓,这从秦淮河畔的红粉佳丽遍地可见一斑。
某日,秦淮河畔来了一位与众不同的歌妓。这位歌妓的与众不同之处在于:别的歌妓都涂脂抹粉,雪纺轻纱,只怕自己不够妖艳娇媚。而这位新来的歌妓,却一身短装,青丝高绾,飞刀舞剑,耍枪弄棒,一上来就给大家表演了一段干净利落的俊俏功夫。
她这一手功夫,在整个秦淮河畔,绝无仅有,引得前来寻花问柳的各位客官大开眼界,垂涎欲滴。
这位奉歌献武的歌妓叫林四娘。林四娘凭着她那独具一格的武功和雪肌滑肤、蛾眉明眸的美貌,尤其是因长期习武而练就的丰美身段,很快就成了秦淮河畔的红人儿。
实际上,林四娘原本也是良家女子。她的父亲林枢本是江宁府的府官,出身于武官世家,刀枪剑棍样样精通。林四娘自小跟着父亲习武,也是学什么象什么,有模有样,身手甚至比父亲还矫健。
不料在林四娘十六岁那年,她的父亲因所管库银被盗而入狱,家人千方百计打点挽救,耗尽家资,终毫无结果,母亲气极而亡。林四娘从此无依无靠,这才沦落为秦淮河畔的青楼歌女。
林四娘在秦淮河畔名声鹊起,连青州衡王朱常庶也慕名而来。
朱常庶的祖先是明孝宗朱佑樘的胞弟,分封为衡王,王位世袭,传到第六代,便是王朱常庶了。当时的明思宗皇帝,算起来应是王朱常庶的侄辈。如此一来,朱常庶就是皇叔啦,可有他得瑟的了。
衡王朱常庶不仅好色,也好武,他听说歌妓林四娘武艺超群,顿时来了雅兴,召来林四娘侍宴助乐。林四娘着一身纯白镶金边的短靠来到衡王席前。衡王原料想,习武的女子必是五大三粗,一见林四娘却猛然一震。
眼前这女子,云鬟高耸,眉目娇俏,白脸蛋上红霞匀染,真是一个美娇娘!若不是那身打扮衬出几分英爽之气,谁会想到她竟是舞剑弄枪之人呢?
林四娘请过安后,开始表演。只见她抽出腰间佩剑,手腕轻抖,身前族出朵朵闪亮剑花。紧接着,柔韧的长剑上下翻舞,娇美的身段翩翩翻腾,如蛟龙出水,若惊鸿起舞。林四娘越舞越快,最后竟只能见到一片银光闪烁的剑影,却不见了花儿一般的林四娘。
朱常庶看得连酒都忘记喝了,可着劲大声叫好,最后还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冲到林四娘身前鼓掌。
表演之后,林四娘被召到朱常庶身边侍酒。静坐下来,她娴静轻柔,燕语莺声,与刚才飒爽英姿的形象判若两人,这令朱常庶更加陶醉,简直是不能自抑。
总之,这一次相交,令朱常庶对林四娘大为倾倒,决定立刻替林四娘赎身,带回青州王府,林四娘因此摇身一变,成了衡王王妃。
衡王府中佳丽成群,但自从带回了林四娘,朱常庶便对其他粉黛失去了兴趣。他日夜与林四娘形影不离,一同饮酒论诗,一同习剑练枪,款款相依,交颈而眠。
更加奇葩的是,朱常庶还从林四娘身上发现了一个重大秘密——女子习武,别有一番风韵。于是,朱常庶便将王府中所有的姬妾侍女组织起,由林四娘为统领,勤练枪剑之术,演习攻守战术,俨然成了一支娘子军。
林四娘对此十分用心,经常穿起银质铠甲,腰佩双剑,真像将军一般教导和督促她的女兵们。众女子受林四娘的感染,对武艺兵术产生了极大的兴趣,勤学苦练,很快就大有长进。
而朱常庶自己则俨然成为这支娘子军的参谋,他经常来视察她们的演练,还不时地指点一番,乐此不疲,煞是开心。
然而好景不长,崇祯八年,晋陕一带久旱不雨,饥荒延绵,民不聊生,到处发生变乱。山西的流贼王嘉允大举向外发展,其属下的一班人马由王自用率领攻向山东青州。
朱常庶向来以为自己武功盖世,兵法更是无人匹敌,所以根本不把王自用一伙人看在眼里。当王自用的人马把青州城团团围住,准备攻城时,朱常庶一怒之下,亲自挺枪跃马,率领青州守军主动出击。
但毕竟守军寡不敌众,加之朱常庶过分轻敌,守军很快就处在了下风,被贼军围困在一个小山岗上,进退不能,形势十分危急。
城内的官吏眼看着王爷出师不利,而贼军的声势越来越大,不由得心惊胆颤,信心丧失,准备开城降敌,以委曲求全。
林四娘闻讯后,柳眉倒竖,杏眼圆睁,毫不顾忌地将官吏们叱责一顿,然后召集王府中的娘子军,道:“出兵救主,以报夙恩!”便率领着娘子军冲出城去。
这支装备齐整的队伍威风凛凛地冲出城外,贼兵们起初以为来了什么正规援军。待冲到近处,却见是一个个面容姣好,描眉涂唇,秀目含怒的小娘子,不由得都哈哈大笑,同时也就放松了警惕。
趁此机会,林四娘一声呐喊,指挥着娘子军猛地冲入敌阵,刀枪齐下,杀得贼兵屁滚尿流,半天还没醒过神来。
在生死相搏、性命攸关之际,贼军将领不得不谨慎起来,也顾不得惜香怜玉,调遣大批兵马将林四娘的娘子军团团围住。
贼兵毕竟人多势众又久经沙场,动起真格来,娘子军哪里是他们的对手。一阵猛烈的对阵之后,娘子军纷纷落马,最后只剩下个林四娘一人。
贼将王自用见林四娘长相俏丽,且身手不凡,在一旁大声劝降道:“女壮士不必拚命,我放你一条生路!”
但林四娘哪肯吃这一套,她拔马孤身冲向敌群,横扫直荡,又杀倒了一大片敌兵,最后终因体力不支,丧身于敌刀之下。
不久之后,卢义升带着大批援军赶到,打跑了贼军,解救了被围困的朱常庶,平定了战乱。
朱常庶回城后,听说了林四娘及娘子军的英勇行为,感慨得涕泪长流,派人在城外找到了林四娘的尸体。朱常庶抚尸悲哭不已,后以盛礼葬在了王府后花园中。
林四娘被后人称为“姽婳将军”,曹雪芹在《红楼梦》第七十八回中,借贾兰、贾环及贾宝玉之口,作《姽婳词》三首,对巾帼不让须眉的林四娘大加赞美。董小宛、寇湄等号称明末“秦淮八艳”,这些人在才情姿色上或许比林四娘更胜一筹,但若论刚烈与忠义,她们又都不如林四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