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吕今年三十六了。
一个工程师,一脸胡子,一件破外套穿了三年。
老吕和我大学一个宿舍,上下铺的那种,他上我下,没事喜欢摇床,就像一头发情的母牛,还是刚吃饱的那种。老吕不抽烟,不喝酒,从不逃课,大学只参加过一个社团,文学社,我至今想不通这几种爱好是怎样融合到一个人身上的。
老吕结过婚,后来又离了,那年他老婆刚刚当上公司的总监,事业家庭一帆风顺,谁也没有想过,一夜的功夫,就离了。莫名其妙,就像老天打了个哈哈。
说起来,老吕的姻缘还是我牵的。
老吕的老婆叫何盼,大学时和我一个部门,平时上课绝对的第一排,下课时间窝在图书馆,年年是校级的三好学生。大二时的一个晚上,老吕突然反常的拉我出去夜跑。一脸的不自然,就像上厕所时候排泄物堵在里面,用光全身力气脸憋得通红结果只是放了一个屁,让人说不出的难受。
“老吕,你咋了?”
“是兄弟不?”
听到这句话我扭头向宿舍走。
“哎,你别走啊。”
“同学你好,你是?”
“你妹的,一周早饭!”
“等等、等等,一周早饭加晚饭行了吧。”
我转过身,一脸的笑眯眯。“什么事?”
老吕语音立刻降了下来“今天晚上下课,那个,那个找你还钥匙的女孩叫啥?”
这天晚上,夜跑没跑成,结果跑出了一段姻缘。
前几天大学同学聚会,五星级饭店,最贵的那家,该来的都来了,穿着各种品牌,如同商场里的一个个衣架,眼花缭乱。老吕也来了,还是那件破外套,胡子拉碴,像极了一个农民工。说过了客套话,我走到老吕旁边,“老吕,没事吧?”
老吕摇摇头。然后再也没说什么,安静的坐到了聚会结束,和旁边的喧闹仿佛不是同一个世界。
聚会结束,老吕突然拉住我说“老童,我没吃饱,再去吃点吧。”
我愣了愣,将左胳膊上架着的同学交给旁边的人,“好。”
我和老吕随便找了个小餐馆,坐下。
“服务员,这个菜,这个,还有这个,外加一壶茶水。”我还记得老吕是不喝酒的。
“等等,再来两瓶白酒。”老吕向服务员招招手。
我知道老吕从不喝酒,他肠道不好,老毛病。
我没有阻拦。
菜一个接一个上来,老吕的酒杯一杯一杯的空下去。
“老童,咱们认识多久了?”
“过了今晚,二十年整。”
“二十年,我和你认识了二十年,和何盼认识了十八年四十五天,结婚十三年七十二天,离婚两年七十二天。”老吕喃喃的,醉了,又好像没醉。
“老童,你有没有记得我大学和你说过,我这辈子喜欢过两个半个女孩,第一个是在小学,我学美术,她在学书法,我看到她的第一眼,心中如同爆炸;第二个实在初中,我学钢琴,她也在学钢琴,看到的第一眼,心中也是炸响了一道雷;最后半个就是何盼,半个是因为我第一眼看到她时没有那种感觉,只是慢慢的觉得她好漂亮,好温柔......”
老吕的头慢慢落下去,直到落到桌上。
应该是真的醉了。
突然,老吕突然抬起头,泪水流了满脸。
“可是,我真的喜欢她啊,她笑的时候好好看,我想把整个世界给她,呜呜......”
我悄悄的拨通一个电话。
“喂”电话里传来一个略微疲倦的女声。
“嘘,你听。”
我将手机开至免提。
老吕肩膀不断颤抖,抽噎的像个孩子。
“她是我的唯一啊,自从见了她后我不想再去看任何人。我想抱着她到天荒地老,就这样抱着她,到地老天荒。”
老吕摸索到几张餐巾纸,擤擤鼻涕,又倒上一杯酒。
“老童,你知道我们为什么离婚吗。”
我没有说话,手机的那一边也沉默着。
老吕将酒一饮而尽,“我配不上她,她那么优秀,像天上的星星发着光,我在她身边如同一摊烂泥一样污秽,而且,还有个原因,你知道是什么吗。”
我依旧没有说话,手机的那一边也依旧沉默着。
老吕醉醺醺的嘟囔着“我得了胃癌,三年前就检查出来了,”
我突然惊慌了,不知所措,犹豫着是否将手机挂掉,终究没有挂。
“我谁也没有说过,”老吕又哭了“你知道吗,我谁也没有说过,我爸。我妈,你们,包括她。我害怕,我害怕。”老吕蜷缩在椅子上,抱着膝盖,眼泪和鼻涕交融到了一起。
“我想抱着她,我害怕,可是我没有办法,前几天检查,胃癌晚期,没有几天了,没有几天了,我想家,我想我爸,我妈,我想抱着她。我想她,我想她......”老吕喃喃着睡着了。
我不知道说什么,手机那一边还是沉默着,只是我听到了水珠掉到地上的声音。
也许你们想知道后续。
后来怎么样?
老吕走了,没有奇迹发生。
我只记得,老吕走的那一天,何盼抱着他,哭的像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