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一场大雪落下的时候,我的心也归于平静了。
我走在雪地里,望着前方还没有踩过的干净雪白,回望已走过的深深浅浅、歪歪斜斜的脚印,宁静而淡然。
校园的冬天,因美丽而清静的雪花别有一番滋味。雪还在下着,干干净净的,轻轻盈盈的,如小猫的脚步一般,一点声音也没有。我起得很早,校园很安静,雪花在灯光的掩映下更加密集和耀眼了。我站在空阔地,眼前的雪花像蝴蝶一样调皮,一会儿落在屋檐下,一会落在树枝上,一会儿飘在我的脸上给我一个亲吻,然后害羞似的飞开了。一朵、两朵、三朵,它们先是一个一个的飘,当它们不再害羞时,又一起手拉手的飘下来,围着我在昏黄的灯光下翩翩起舞,欢快极了。雪花多么漂亮啊,像柳絮轻轻,像棉花软软,化进了我的心里。
忽然想到古人面对一场大雪的时候该有很多雅趣吧。曹雪芹在《红楼梦》第五十回好像有写到下雪天的乐事。这一回没有什么具体冲突,是“热闹”的一回。看似热闹,其实是作者在有意营造一个虚假繁荣的场景。吟诗作赋这样堪称优雅的闲情逸致,也是在本书所反映的那个时代中,某个阶层文人生活的重要表现方式,当然这不是我今日要重点说的了,一些赏雪景的诗句倒是可以玩味。“一夜北风紧,开门雪尚飘。入泥怜洁白, 匝地惜琼瑶。有意荣枯草, 无心饰萎苕……”觉得香菱很有趣,赋予大雪以人格化的精神,她说这沸沸扬扬的大雪是有意识来滋润干枯的黄草,来年春天使青草更加丰茂,真有一点瑞雪兆丰年的意思了。雪花不是有意的去装饰苇花,因为苇花已经够洁白了,不用雪来装饰,从而也间接地说出苇花之白,可以和雪花来比洁,实在是有些妙趣。由此看来,香菱真是具有聪明才智,老师黛玉则更是有见解善教育,都是值得我们学习的。
结社作诗词,赏雪景是上层贵族的乐趣,普通人做做诗词也是极好的。难怪古诗词中吟咏“雪”的那么多。“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夜深知雪重,时闻折竹声。”“六出飞花入户时,坐看青竹变琼枝。”“乱山残雪衣,孤独异乡人”“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 ”“冰河大合流,茫茫一片愁”……古人也雪花的诗句太多,想必在大雪之中要特别能激起诗人的诗性和遥想吧。古人情感太丰富,面对一场或大或小的雪,他们或欣喜,或寒冷,或孤独,或释然,或愁苦。我也相信他们或许也是在一场大雪中悟到了什么,从而身心也如同雪花般轻盈了。特别值得一提的是古人总能将白雪融进青松与寒梅的傲骨中,让人钦佩和喜爱了。
雪花与梅花实在是很搭。雪花纯洁,典雅,高贵;梅花不畏强暴,坚持不懈。当纯白意见绯红,当典雅遇见坚韧顽强,该是怎样的鲜艳和魅力啊。别的都不提,只说卢梅坡《雪梅》二首就已完胜。
雪梅(二首)
卢梅坡
梅雪争春未肯降,骚人阁笔费评章。
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
有梅无雪不精神,有雪无诗俗了人。
日暮诗成天又雪,与梅井作十分春。
梅雪单个比较各有千秋,实难分出高下。只有梅花没有雪花的话,看起来没有什么精神气质。如果下雪了却没有梅相合,也会非常的俗气。很遗憾,北国的冬天没有梅花,我便也只能在雪中俗气地感慨了。幸好,还有松。陈毅大将军尤爱松,“大雪压青松,青松挺且直。要知松高洁,待到雪化时”,借用松树的高洁坚贞体现出了革命者不屈的豪情。古人则更为含蓄清雅。“蒙蒙接白云,皎皎混清月。长歌古人句,山明望松雪 ”“老鹤云间意,长松雪外姿”,殊途同归,以傲雪的劲松比喻其不屈的气节,这一点古今一也。
在这个漫天大雪的清晨,看着绿松上的雪,孤独的人仿佛听到了穿越千古的圣音。
过去已去,未来没来。人生的无常乃人生的常态。不知道明天甚至是下一刻将要发生什么,是意外痛苦,是片刻欢心,还是不惊不喜的平凡,仿佛在这一刻都无足轻重。很久以来,我陷入孤独和繁闹之中,总觉得有两只无形的大手拉扯着我,头脑凌乱不堪,心肺艰于呼吸,筋骨要断裂,终于在一场大雪中得到了自我救赎。
大雪纷飞飞出了宁静。我好像随着古人来到了一个幽雅恬静的境界,来到了一个晶莹剔透般的遥远世界。雪中,有几块晶莹的冰块,在闪闪发光。松树的清香,白雪的冰香,给人一种凉莹莹的抚慰。一切都在过滤,一切都在升华,连我的心灵也在净化,变得纯洁而又美好。
想起《南山南》中的几句歌词了:“你在南方的艳阳里大雪纷飞,我在北方的寒夜里四季如春,如果天黑之前来得及我要忘了你的眼睛,穷极一生做不完一场梦……”艳阳高照也罢,寒夜漫漫也罢,大雪纷飞也罢,四季如春也罢,只要心中拥有一弯明月,便能照亮黑夜的苍穹。
我久久地站在窗前,望着潇潇洒洒飘落的雪花,不知悲喜。雪花啊,我多么想成为你们中的一片,不知将要飘向哪里,不知有多少人爱恋,也不知下一次尽情飞舞的时间。我只知道当下我是一片雪花,我要洁白,我要飞舞,如是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