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园一个人躲在出租屋里,桌子上堆满了外卖盒,这么狼狈的样子,程园恐怕自己也没有想过吧。程园的生物钟好像不属于这个星球,分不清白天黑夜。这个状态持续了不到一星期。
其实在程园看来,是她自己赌输了,考研的这场战役她输了。程园从小就是优等生,只不过到了高中数学一直拉她的后腿,高考还不错,考到了省城的师范大学,学了新闻,程园大学的时光不近男色,什么暖男蓝颜,通通滚一边去。她有自己的新闻梦想,她的大学泡在了图书馆。
大二那年同班有个男生追求她,她说“这个阶段暂时不考虑对象”,她仍旧贯彻落实自己内心的新闻理想。她六点起来背单词,中午吃完饭拿个水杯就进了图书馆。她偶尔在期刊阅览室翻《知音》,但回宿舍总得拿《霜降》这样的书。寝室里的姑娘都交男朋友了,宿舍几个姑娘还在比谁的胸大,她每次都笑笑然后拿电脑看《杨澜访谈录》、《鲁豫有约》,有一阵因为一篇小论文她研究柴静主持的《看见》好几天,满心欢喜的写完发邮件给老师,老师只回“收到”两个字。除了她自己,好像真的没有人在意她用心写的这篇小论文。
同学的眼里程园是个高冷的人,她上课总坐第一排,大学上课笔记最工整的就是她。程园的生活在同学看来乏味无趣,她的世界里没有《七里香》,《江南》跟《江南style》的区别跟她一毛钱关系都没有。
大三这一年,辅导员跟程园班里人说现在新闻行业不景气了,大家有志向考研的可以跨考经济类,以后好找工作,考公务员都方便。程园早已经定好了目标,就是新闻了,经济什么的都见鬼去吧,她是要去中国传媒大学的人。
程园的那段考研生活在她自己看来心酸无比,她本想去看西湖,但却只能把时间用来复习《传播学概论》,她想着考完一定要去看一次西湖。“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嗯,她觉得一定会去的。
大四,室友全在学车子,程园说费钱费时间,她要考研。她早晨拖着疲惫的身子出门,奋战一天回到宿舍倒头就睡。高中班群里议论着当年班草在厂里把人家肚子搞大了,程园想着这种渣男过几年谁还会记起,做新闻采访也不会采访这样low的人,嗯,绝对不会。
程园不像别的女生那样恋家,她从小就被教育要当第一名,晚上要做夜空中最亮的星,程园的字典里没有“矫情”,她说睡一觉什么都好了。大学班里争助学金各种谩骂,辅导员成了大家憎恨的对象,获利的一直都是那几个马屁拍得震天响的班委,辅导员总说本着公平公正的原则,然后他自己拟名单。在程园看来,这与她无关,这钱谁爱要谁要,“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这些不应该计较。
研究生考试前天晚上程园失眠了,她想找个人陪她聊两句,QQ列表里好像没有一个推心置腹的人。她塞上耳机,听梁静茹的《勇气》,“我们都需要勇气”,但考场上程园有点发懵,不过考试就这么过去了。
等成绩吧,成绩出来,没达到中国传媒的国家线。眼前黑成一片,程园跟家里人说要再考一年,家里人告诉她一个女孩子没必要那么拼,过两年嫁个好人家就行了。程园觉得那怎么行,她可是读过《西行漫记》的人,新闻理想还没实现呢。她决定先出去找份工作,然后再战一年。
她毅然决然地坐火车去了魔都——上海。她拿出手机,登上赶集网,然后准备租房子,找到一个600一个月的并且附上的图片看上去还不错,打电话过去,让她过去看房子。赶忙坐地铁赶过去,原来是一家中介,中介那个大胸美女告诉她中介费200,提供了一个陈女士的号码,程园心说认栽吧,挤公交去陈女士的房子里,90平的房子被隔成三间,还是毛坯房,1000一月,押一付三。“侬晓不晓得哇,上海地价很贵的哇,这个算便宜的了”。“我能不能先付一个月的?我一下子拿不出那么多钱。”“我说侬这个女娃哦,这里都是这个样的呀!”程园拨通了刚刚中介的号码,中介告诉她单月付的有,得慢慢找。程园一狠心问自己妈要了五千块钱,付了房租。为了信念,也要坚持。
房子里还住着两个女的,都有些姿色。连太阳伞上都带着蕾丝花边。程园那晚进厕所还看到了成人用品。程园的脑海里直接蹦出“鸡”这个词,难道跟“鸡”同居,虽说莲“出淤泥而不染”,但不能保证还是白莲花啊。程园开始在网上海投简历,第一天,啥消息都没有。报社没有任何消息,至于电视台,她连电视台的招聘信息都没有,啥熟人都没有。
第二天,终于有家公司打电话找程园了,是家互联网公司,程园以为是招自己做文员。等候面试的时候有人给拿性格测试表,各种信息,程园一五一十地填。有个自称项目经理的人把一同面试的人喊进一个屋子,然后开始显示一个PPT,阿里巴巴思维、百度思维、腾讯思维,连最热门的“互联网+”都拿出来谈,程园觉得自己进传销了,借口上厕所溜了。程园后来问过我那个是不是传销,我告诉她不是,那是拉人进去培训的机构,要交培训费的。这玩儿意工科毕业的,只要跟计算机专业沾一点关系的找工作说不定就有人主动找你,他们不是猎头,而是把你当作流动资金。
之后的那几天她天天躺在床上,动都不想动,饿了就叫外卖。她的生活黑白颠倒,程园说那时候她的世界塌了,还好有《叫我第一名》这部电影,一碗鸡汤喝得正好,热血再次被点燃。
接下来的日子程园还是海投简历,赶着地铁去面试。有一家公司提供了一份经营微信公众号的工作,那时候程园还没有拿毕业证书,老板只给她开实习工资,不过能有份工作算不错了,但每天的工作就是“Ctrl C”和“Ctrl V”,程园怀疑难道这就是所谓当年的新闻梦想?
程园渐渐在公司混熟了以后,她发现就在自己的周围就有“扫地僧”,做系统维护那姑娘竟然是学心理学出身。她开始惊叹自己思维的转变。
只不过程园同租的一个室友现在经常带男人回来,那女人声称是大表哥,三舅,二叔……她家里亲戚都被她睡遍了。程园感叹这个女人虽没有柳如是的美貌,但半夜销魂的叫声估计做个声优倒是不错。毛坯房的三合板隔音效果很差,男女喘气清晰可见,程园惊叹着魔都肉欲的可怕。
这个世界倒不至于那么残忍,程园在公司有个新来做美工的姑娘找人合租,问过情况后程园看完房子就决定搬过去了,找原来的房东退一开始的押金。跟房东争辩了半天才答应退钱。整理好东西,她搬去新同事那里,环境虽然差不多,但晚上终于不用听到那恶心的喘息声了。“欢场无真心”,程园已经不看电视访谈类节目了,她看《爸爸去哪儿》,因为那是最简单的快乐。
程园搬家那天在朋友圈发了张照片,她的一堆运动鞋和被褥,配的字是“TMD. DREAM”,对现在的程园来说,提起斯诺,她也不会管这人是谁。程园后来回学校拿了毕业证,转正工资也有五千多。她后来报了个驾校,她也要学开车,她开玩笑说:“不为别的,以后老公出轨她可以开车直接奔过去抽到小三昏过去”。程园居然开始聚会唱K,这个女人突然变得女人起来。
考研失利并没有让程园真正成为loser,反而让人觉得更加接地气。
大俗即大雅,拖着行李箱可以去哪儿里,哪儿里就是生活。
后来我看程园在朋友圈发照片,烧烤的照片,猪腰子,绝对是猪腰子。旁边全是韭菜,她配的字是“对你甚好”,还有两个阴险的表情。我觉得程园美得不像样。
要接近那崇高的理想,就是可以拖着行李坐在路边吃大腰子,也要懂那些荤段子,能扯犊子。
没有什么特别遥远,也没有什么近在眼前。没有什么苦不堪言,所有的故事都是从落地生根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