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春将至未至的山坡上,我思忖,春天的到来绝不是简简单单的事。
天地之间,大气的运行,微妙而神奇。
“冬至”的寒冷是积畜了“小雪”、“大雪”的力量,“小寒”、“大寒”助纣为虐,江河为之冰滞,云雾为之寒凝,天空惨白阴霾,万木零落枯槁。
这种时候,春天何处觅踪?
实际上,从正月的“大小寒”,至二月的“立春”,正是南国一年气温最低的一段时间,阴雨连绵,天寒地冻,地气渐升,地潮物湿。
然而,盼春的情致,就在这样一年中难熬的时光中,在人们的心中孕育。梅花、水仙,是这个季节屈指可数的秀色,茶树,已经长出坚硬的蓓蕾,但还未着花。
从圣诞积雪到除夕冰棱,过年了,立春了,春天就近了,等待春天的心情,便活跃起来了,然而,春天仍然举步为艰、姗姗来迟,寒冬,依然漫长…….。
春寒料峭,绝不是一般的寒冷,即便在南国,也会下冰雨,一年中最冷的寒气,也会袭来。恼人的天气,一直持续到二、三月的“雨水”、“惊蛰”。既便是四月份,福州人还形象地说,“清明谷雨,冻死老鼠”。
春未深,或者说春将至,积畜好了力量。
真的,即使天空,没有明媚开朗的姿容,大地,没有鲜绿茸茸的新衣,却仍在不知不觉、无色无味、气息游走间,就给人以春的感受。
就在这里,红梅将谢未谢的山坡上。远山还未变青,天空依旧惨白,只是云层吹薄了,风势渐渐减弱,厚土变得松软。
天气好的时候,小鸟乐在光秃秃的枝头,和几点阳光逗玩。
你看,千真万确,春天正一步步地走向我们,闭上眼睛,仿佛看见,就在梅花凋余的枝头,雨水淅沥的时候,一番一番的春寒,挟带的风雨,在南国的大街小巷穿行。
春天,就这样,坐船撑伞翩然而至,桃花、李花、杏花,吮饱了春水,你不让我,我不让我,挤满了枝头闹春忙,待到姹紫嫣红满人间,最是春深醉人时…….
春天是一粒种子,播在肥沃的土壤上,可以得瓜,可以获果,全在于人。
说到底,春天是人心对生命寄予的希望,在春光中,一点一点地,把梦想种在现实的土壤上,有无限可能,有万种选择,因了它的不定性,给人无限美好的媚惑。
在中国人眼中,春天,来得总是格外细腻。“望春”、“咏春”、“恋春”、“惜春”、“留春”、“怨春”,春天是文学作品永恒的主题。
无论是“草、柳、桃、李、杏、牡丹、芍药”还是“花、鸟、江、月、夜、霞、少年、少女”,人世间最美好的事物,都成为赋春咏春的意象。
看看唐诗宋词,咏春的那一阕,总是分外多情,总有新的发现、更深的感悟。
《牡丹亭》里的杜丽娘,站在春色满园中,才发现“不到园中,怎知春色如许。细细看去,原来姹紫嫣红,是这般都付与了断井颓垣”。
这个贵族少女,叹惜自己的如花年华,都浪费在学习经书上了,她自称“锦屏人”——一道锦屏将她隔在春光之外。
而如今,我们也被“物欲”这个锦屏遮蔽,整天为生存忙忙碌碌,为车子房子熙熙攘攘,何曾驻足留意过,春天的到来?我们为学费、医药费发愁,几时为春来春去而惆怅?我们为前途、为名利费尽心机,不知道,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
不要说,因为现代社会节奏太快,生存竞争太残酷!只因为,我们的心变小了,容不下“一片春光”:我们的欲望,变多了,无处安顿“寸草心”。
当我们忙的时候,累的时候,或许可以停下来,坐一坐,泡一盏春茶,静静地看着那几片绿叶,在水中翻滚、舒展、绽放。
让袅袅茶香,带着春天的气息,从鼻腔进入我们的身体,是不是会觉得,心头就慢慢地、慢慢地活络了,柔软了,滋润了。
人生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只是,男儿有泪不轻弹。
你愿意,将所有的苦都扛自己的肩上,只在心里暗暗斥责命运的不公,不知道,还有一种力量来自天地之间。
在与命运孤军奋战中,人自然就少了一份从容、淡定。在愤世嫉俗中,生命沉重地走过一段甚至一生的华年。
如果你正处在这样尴尬的境地,别忘了到山坡上,坐一坐,看一看,在万木萧条的冻土之下,种子正用自己力量,奋力把第一片嫩,芽顶出岩石,你就会明白,你其实并不孤单。
无论环境多么恶劣,生命的力量总是蓬勃向上,而这样的领悟,就是春天意识的苏醒,更是一种生命的觉醒。
只有心中有爱,心中有花开,生命才会有春色。而鲜活生命,就是一种不可抗拒的力量,让我们不忘初衷,永葆少年的欢畅,抵抗生命所有挫折困苦。
其实,所有人的年华,都是从“春将至”出发。只是长大后,我们被名利遮蔽,被物欲冬眠,辜负一年又一年的好春光。
想想看,我们还有多少好年华,可以浪掷;还有多少良辰美景,可以虚度?当此之时,春将至,春思在萌发,东风巳摇漾,不要再辜负,这一季的好春光,大自然永远是生命的源泉,你准备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