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自有安排,某甲在石门县住的地方,离站台很近,而且,这个站台可以去夹山和洛浦,只是去了夹山,还要回到起点,再坐去洛浦的车。某甲从夹山回到站台,问站台卖水的大妈,大妈说去洛浦有车,只是按点走,某甲等了一个小时,去洛浦的车终于到了。
上了去洛浦的车,跟售票员问洛浦寺的情况,售票员有点爱理不理,因为她可能不大理解。某甲心里也知道,夹山是国家森林公园,是个景点,而洛浦就是个破庙,她大概不理解某甲为何去那里,连同车去洛浦的几个女人也不理解。
但某甲很是偏执,因为对洛浦元安禅师好奇。元安本是临济门下的侍者,临济曾经夸他说:临济门下一支箭,谁敢当峰!这话似乎印可了他。洛浦似乎觉得在临济这里,该学到的已经学到了,于是辞别临济。临济不无惋惜的说:临济门下有个赤梢鲤鱼,摇头摆尾,向南方去,不知向谁家齑(ji)瓮里淹杀。这个意思是说,临济门下的这个人才,不知道将被谁收服。
被谁收服了呢?被夹山。从祖堂集来看,元安是奔着夹山去的,但是去了之后呢,在夹山附近的地方扎个茅棚修行,并不找夹山善会禅师切磋。夹山派人送信给元安,元安接到信后,并不打开看,放在一边,又伸手向送信人要,送信人没办法答对,元安就打,并对送信的说:你回去跟夹山和尚说。夹山知道后说:这个家伙看信后,三天后必然来,如果不看信,就不可救药了。三天后,元安来见夹山,很是傲气,见面都不拜,夹山首先灭他的傲气:
山曰:「鸡栖凤巢,非其同类。出去!」师曰:「自远趋风,请师一接。」山曰:「目前无阇黎,此间无老僧。」师便喝。山曰:「住!住!且莫草草忽忽。云月是同,溪山各异。截断天下人舌头,即不无阇黎,争教无舌人解语?」师伫思,山便打,因兹服膺。
夹山说山鸡来到了凤凰巢,滚开!洛浦只有放下姿态,说请禅师指教。夹山的指教是什么呢?既没有能观的人,也没有所观的境。当然,这句话体现的境界是很高明的,但是仍然有漏洞,如果都没有,是谁在说话呢?这个漏洞被洛浦抓到了,就大喝一声,这当然是他从临济义玄那里学来的。
夹山说:你且打住!打住!莫要太草率笼统,天上的云和月是一样的,地上的溪流和山脉却不同。这个意思是法性虽一,缘起不一,别拿你临济大喝的那一套来对付,到我这里不管用。你的大喝可以截断天下人的舌头,你可以让没有舌头的人说话吗?元安一思考,夹山就打,元安就服气了。
夹山实际上点到了洛浦的关键处,洛浦在临济那里学到了大喝,只悟到了一半。大喝可以截断妄想,但是心地清净下去可能陷入死水不藏龙的境界。大喝只是杀人刀,彻悟还须活人剑。所以夹山点他:你可以让无舌人说话吗?
元安一思考,夹山就打,因为从体起用,怎么能又陷入到意识思维呢?元安服气夹山不是没有道理的。某甲奇怪的是,元安本来的师傅临济是大宗师,但即便是大宗师,有时候找不到学生转身的关键点,于是眼看着差火候,也没有办法呀。这个情况在禅宗里不乏其人。
洞山的老师云岩,原本是百丈怀海的侍者,他给怀海当了二十年的侍者,却没有开悟。这让他的亲哥哥道吾禅师就有说法了,于是写信给云岩说:江西是杂货铺,(衡山)石头是真金铺,你还是到药山老师这里来吧。最后,云岩嗣法于药山,成为曹洞宗的祖源。
前述雪峰在洞山那里不开悟,洞山说:据子因缘,合在德山,最后嗣法于德山。而钦山在德山那里不开悟,被德山打个半死也不凑效,后来到洞山那里,嗣法于洞山。这师生的缘分和开悟的因缘,实在是说不清楚的呀。
某甲下午到洛浦,走在乡间的小路上,回想到傲气的洛浦元安禅师,他怎么到了洛浦这个地方。这是个林场,车子开到洛浦林场警务室那里停下掉头回转。按照有关记载说:洛浦寺在洛浦山下,在山下洛水和浦水两条河的交汇处,某甲看到两间平房,就是洛浦寺了,寺前两颗五百年以上的银杏树。有昔日洛浦寺的界碑,也有知识青年立的碑。到这两间平房,无人照应,里里外外并没有什么奇特可看,寺里的佛像是千手千眼观音,而且是多头的那种,似乎湖南一带的寺庙,这种观音供奉的比较多。
耳朵依稀听到河水声,因为田地植物生长茂盛,也看不到河在哪里。某甲缅怀洛浦元安禅师,想到他圆寂前托付法脉的场景,和眼前破败的寺庙相辉映,颇为惆怅。元安禅师圆寂前,出考题,手下几个人回答,只有彦从上座回答得比较满意,但回到方丈室,找来彦从上座再次考校时,彦从上座说自己不会,不愿意接受法脉,洛浦只有叹气:慈舟不棹清波上,剑峡徒劳放水鹅。
五灯会元没有记载彦从上座怎么样了,祖堂集中却说他出了僧堂,再无消息。某甲看五灯会元记载元安禅师的法脉,有好几个人呢,不至于断绝呀。可能元安在圆寂前,想借圆寂前的气氛和机缘成就几个,无奈不如人意。彦从上座不肯接法,可能算是禅宗被讥讽落入小乘静修,不肯度众的一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