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死》
文/農觅
前几日在冰叔的作品中看到一句话“我们都是跋涉在人性艽野上的赴死客”,这让我联想到了一个成语:“殊途同归”,它的大概意思就是人啊,不管中间走的什么样的人生路途,最终也敌不过自然规律,改变不了走向死亡的结果。
泰戈尔说“让生命有如夏花之绚烂,死亡有如秋叶之静美。”他认为活着为快,活着要过得漂亮,绚烂,有意义,死后静美地悄然逝去,不必畏惧,也不失为一种诗意。三毛关于死亡是这样说的:“如果说出生是最明确的一场旅行,死亡难道不是另一场出发。”他也像我们普通平凡的人一样,认为人死了必有去处,又开始一段非人的旅行。就像是小时候甚至是现在二十几岁的自己,追求真理,看遍地的科学道理,却还对于家里老人以及一些长辈讨论天道轮回,人魂鬼怪的时候把自己吓到了。又或者像伊壁鸠鲁说的“死不是死者的不幸,而是生者的不幸”我连说这句话的人都不明来历,却非常惦念他的名言。不知道死亡对于即将死亡的人意味着什么,但是像他所言对于生者,也就是牵绊他在世时候的亲戚朋友。佛曰“人有来世”今生实现不了的理想,今生修炼,等来世超脱。而我,对于死亡,一直都很模糊,很遥远。直到遇到了那个可爱的人,我才真正的顿悟。
年中看到她,身体依然硬朗,每次看她,她都绽开她独有的亲切和蔼的笑容,她额头上有一刀疤痕,但是笑起来在皱纹的掩盖才勉强消失不见,以前听她说,那条疤痕是为了抗拒父母安排的婚姻自己用刀割的,刚听她说时,我都说她傻,现在仔细回想,没想到年轻的她在那个时代也这么勇敢做自己,心里又敬了她几分。与她的记忆不多,和她相处的次数屈指可数,但是每一件事我都记得清楚。她以前看到我都会摸着我的头,帮我捋一捋额前的须发,用她颤颤巍巍的手指温柔的穿过我的发间,她还说:“你妈太懒了,没帮你绑头发。你要学会自己打扮啊。”随后她绑了几个辫子,开心的说:“真可爱!”“啵”的一声在我脸颊亲了一口,又换到左边、右边、额头……其实,她的言外之意就是母亲挺忙的,让我自己慢慢学会生活。还有,她的眼睛圆碌碌的转啊转,被风霜雨雪洗涤过的眼睛多了几分坚毅,眼睛细长,两弯眉梢,大大的,亮亮的,她遗传给了母亲,母亲又遗传了给了我,这是个多么奇妙的生命路程啊!如果能够从我眼里看到她,大概如此吧!
过年时,我和父亲母亲一如往常的去文化广场参加年会,一年一度的场面热闹极了,这一年的场面仿佛又大了不少,人也更多了。大街上到处都洋溢着新春的欢乐气息,叫卖声、主持人激情彭拜的在拔河赛场上口若悬河、以及超市门口的娃娃机传来的复读声……随后他们因一起电话而离开了,母亲嘱咐我我照顾好妹妹,他们很快就回来,从那天起,大过年的,整整半个月都没回来,偶尔回来也只是拿了衣服就走了。我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询问母亲她只是告诉我“外婆生病了,要很久才会好。”我信以为真,以为真的会好,后面才知道从那以后。再也好不起来了。
我最后一次看到她是在重症监护室里边,她全身插满了管道,唯一清晰露出来只有那双眼睛,她花白的头发被医生剃光了一半,亲戚们的对话让我知道她是得的是脑充血,所以要做开颅手术,因为情况比较严重,几乎是没有成功率的,就算勉强治好了也将是终身瘫痪。他们说话都是轻轻地,生怕病人听到。母亲进病房时双眼红肿,涕泗横流,她躲到厕所那边又慌乱的擦拭了一遍眼泪才出现。她似乎都知道了,家里的钱捉襟见肘,一场病痛夺去了全家人的宁静。隔着氧气罩,我看到她常常嘴角抽动,貌似想表达什么东西。我蹲在她旁边说:“外婆,我来了,您的好孙女来看你了,一定会好起来的!”,我紧紧的握住了她的手,她颤巍巍的手也用了力气握住我。我的眼泪唰唰的往下掉,我想笑,因为我想感染她也笑起来,可是我眼眶里的泪像开了阀门似的,夺眶而出。反倒是她,她张开嘴巴,虽然说不出话,但是尽管如此,我把耳朵凑近她,她拼尽全力依然沉默着,母亲和小姨在一旁抹眼泪。我告诉她“我知道了,我都知道。”最后,她噙着泪水,抬起下巴来回应我。
好几次,跟着母亲和大舅帮她翻身按摩的时候,都看到她在掉眼泪,一双眼睛好像长了嘴巴一样告诉我们“带她回家。”,但是我们都告诉她,命比什么都重要,那些钱财都是身外之物,可是她说不出话,只会哭。那一次医生来了,让她去做手术,她摇摇头,可是此时的病情是不允许摇头的,她反抗着,我们拿她没办法,只能应允了。她哭出了声音,她嘴里吐出哽咽中又夹杂哀恸地说了两个不清晰的字“回家。”但是我们都知道,这样耗下去是没有意义的。我是请假来的,我和她说了一句道别“我走了,我会好好读书的,过两天又回来看你。”她泪眼汪汪望着我。我把我最喜欢的皮卡丘挂件放在她手上,再次的和她说了“再见!”
可是,有时候,说了再见真的再也不会再见了。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见到她的面孔,只有在梦里才会相聚。过了十几天,传来了她离世的消息,我躲在棉被里哭了好久好久。等我飞奔到她家的时候只见所有人都围在棺材旁边,低着头,个个都双眼含泪。那天风格外的很大,门口的竹子被大风吹的嘎吱嘎吱响,隔壁家的黄狗汪汪汪的吼叫着,就连素日里圈养的小牛也用脚疯狂的踢着门。我不知道当时我的心情具体是什么,只觉五味俱全,说不出来的难过,止不住的泪水。就这样,她在所有人的哭喊声中消失了……
我觉得她是不快乐的,因为她要离开这个世界,离开那么多她从少女时代培育的儿女,以及膝下这么多的儿孙。她还想看看这个世界,明日起来照样可以吃掉外公为她特意做的她心爱的饭菜,去街上买她喜欢穿的衣服,再多去看看远嫁的女儿;但是我又绝对他是快乐的,她离开了这个光怪陆离的人间,她可以不再忍受身体以及心里给自己带来的巨大压力。
村上春树说过,人啊,“一旦死去,就再也不会失去什么了,这就是死亡的起点。”于她,再也不会丢失掉什么了。但于我而言,我失去了,我失去了那个疼我爱我的她。母亲而言,她永远失去了母亲……总之,我觉得是不幸的,因为人都没了,我怎么会快乐。
人啊,是可以一下子长大的,是指心里的又理解了一件东西,就像我真真正正理解了何为“死亡” 一样。 没有人可以重生,像电视电影里面的死而复生,想着,每个人都是“赴死客”,这样去想就好受多了。
泪水早已麻木,只剩风,辗转掠过。
我们都只是路过人间,终殊途同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