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平中生病的事很快在村里传开了。庞清的面食店这段时间接了几个不算小的单子,而且都催得很急,她呆在店里跟昏天黑地连轴转了一个多周,总算如期完成了订单,刚要好好喘口气就听说了温平中生病的事。
“以前为抽烟的事也不知跟他吵了多少次,这下子利索,抽!抽!抽!再让他抽!”当着店里几个人的面,她恨恨地抱怨着,心里却颇是担忧。唉,也不知道实情究竟怎样,不过小来小去的病哪需要从县医院转诊到青市医院?那应该还是比较厉害吧。
让大家都回家去休息,收拾完店里的卫生,庞清坐在那里瞅着手机发了会儿呆,像是下定了决心,拿起手机找到儿子的号码就按了下去。
电话很快被接起,“妈,在店里?听我丈母娘说你这几天接了几个急单,都忙完了?”
“今下午刚忙完了,你现在下班了吧?”庞清看了眼墙上的挂钟问。
“嗯,下班了,刚进家门。妈,打电话有什么事?“这真是打瞌睡送来个软枕头,这几天正想探听一下妈妈的想法呢,她就主动打来电话了。志超不禁扬了扬眉头,看了眼正陪着自家儿子玩的老爹,拿着手机进了卧室。
“我听说你前天跟你爸去青市了,发生什么事了?”庞清试探着问。
“我爸病了,肺纤维化。”志超直截了当地说。
“呃,肺纤维化是什么病?”庞清先是一囧,继而疑惑地问,她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肺纤维化。
“我简单跟你说吧,这是一种比较严重的呼吸系统疾病,而且是不可逆转的,用医生的话说这个病没有办法根治,还特别遭罪,憋得喘不动气,有很多患者得病没两年就去世了。“
”治不了?“ 庞清心头一紧,忙颤声问道,“那你爸是什么情况?医生是怎么说的?”
听出母亲声音里的紧张与惶恐,志超连忙安抚她道:"医生说的是重度的病人,我爸属于轻度的,不是很严重,就是要长期治疗,规律用药,定期复查,有任何不舒服都要随时看诊。"
“哦,这就好。”电话那头的庞清用手抚了抚胸口,明显地松了口气。
“医生说除了用药治疗,日常饮食和护理也特别重要,一定要少吃辛辣、煎炸等刺激性油腻食物,忌烟酒、忌过咸的食物。”
“你爸一向都是离了辣就吃不了饭,隔三差五就得吃肉,怎么可能忌住口?”
“他整天就自己一个人,要是真忌不了口也没办法,所以人家医生特别强调家属平时要加强对患者的日常护理监督工作。”志超故意着重强调了“家属”两字。
庞清轻咳了一声,一时不知如何接话,正尴尬着呢,忽听门口传来脚步声,抬头看去,亲家母正走进店里,忙对着手机说了声“先这样吧, 你丈母娘来了。”就匆匆挂断了电话,笑着站起身来,“嫂子来了,快坐。”
“我看你的电动车停在门口,就进来看看,”亲家母笑眯眯地拉了条凳子坐下,“看样子都忙完了啊。”
“嗯嗯,紧赶慢赶总算交了货,嫂子找我有事?”庞清倒了杯水递给亲家母,坐下来问道。
“我也不跟你拐弯抹角了,刚才是跟志超通电话吧?那么平中的事你一定也知道了,你有什么打算?”亲家母单刀直入。
“他温平中的事我能有什么打算?我们离婚也不是一年了。”庞清一副满不在意的样子。
“你们又不是有什么深仇大恨,当时不过就是话赶话的事,一时都下不了台,就那么顶着一头火离了。平中以前被你给惯得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这几年自己一个人过日子老是凑付。现今得了这麻烦病,再像以前那样凑付显然不行,小人们也没时间照顾他。都一起过了大半辈子了,你就能硬下心看着他这样下去?我可是听说这个病要是不好好治会要人命的,俺兄媳妇她姑就是得这个病走的,听说最后可遭罪了。你也出来好几年了,是该回去了。”亲家母苦口婆心地劝道,真心希望他们夫妻能破镜重圆,同时这对自家女儿来说也是一件好事,可以免了很多的麻烦。
“这也不是我说回去就能回去的,我看人家这几年一个人过得高兴着呢。”庞清撇了撇嘴说。
“我听媛媛说平中过几天就要从城里回来了,我也不多说了,你自己好好考虑考虑吧,我该回去做饭了。”亲家母说着起身向外走,“走了啊,别送了。”
出门后刚走出十几步,回头看了看庞清已回了店里,亲家母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拨出了一个号码,“志超啊,我刚从你妈店里出来……我估计有戏,你再问问你爸的意思……”
“爸,我妈在外面也快三年了,该让她回家了吧?”晚上媛媛陪儿子睡觉去了,客厅里只剩下了父子俩,志超对着正在看电视的父亲开了腔。
“就我现在这状况,她回来除了伺候我还能有什么好处?就别把她拽进来吃累了。”温平中皱着眉头摇了摇头。
“那要是我妈愿意回来呢?再说你现在什么状况?医生不是说只要严格遵医嘱坚持治疗,一切还实会很乐观的。要是有我妈监督和照顾你,你的情况一定会越来越好的。你难道真的不想让我妈回来?”
“反正你绝对不能去找她说这个事。”温平中态度坚决地强调着,“听到了没?”
“知道了,我答应绝不主动去找我妈,但我妈要怎么做那就是她的事了。”志超嬉皮笑脸地说,因为晚饭前丈母娘的那通电话,他觉得用不了几天,妈妈或许会给他们父子俩一个惊喜的。
因为跟儿子的这番对话,这天晚上,温平中成功失眠了。他辗转反侧,思绪万千。自打与庞清结婚后,自己就慢慢地变成了甩手掌柜。庞清好强能干,一里外外一把手,将家里的小日子过得红红火火。自己只知道享受着安逸的生活,却不知庞清为了这一切都做了些什么。在庞清最困难的时候,懦弱的自己选择了退缩与逃避。现在自己疾病缠身,不知道将来会怎样,哪还有脸让她回来吃苦受累?可是,他真的好想念从前在一起时的那些美好幸福的时光啊,唉!
温平中不知道的是,在他彻夜难眠的时候,十几公里外的温家村,庞清店里的灯一直亮到了凌晨才熄灭。
三天后,温平中实在过不惯城里的生活,一大早就让儿子送自己回村里去。正巧是周日,儿媳和小孙子也跟着一起上了车。
车子一路开到了家门口,几个人下了车,发现虽然有段日子没回来,门前却收拾得干干净净。温平中走到门前刚拿出钥匙,大门突然从里面打开,庞清笑吟吟地迎了出来,“回来了?”她边说边上前接过温平中手里提的包,一如从前那般自然。
“呃,回来了。”温平中呆愣愣地回了一句,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站在门口没动。
“站在那里干嘛,还不进来?”庞清已走出了几步,觉察到他没行动,回头催促道。
“哎呀,爸,快进去啊。”志超提着个旅行袋在他身后推了一把。他就势走快几步进了院子,就见亲家母从里屋走了出来。
“平中回来了?林林他奶奶今天天刚亮就忙着打扫卫生,又是洗又是擦的,忙活了整整一早上,你看你前面过得那叫啥日子,弄得家里跟个狗窝一样,看看现在,就跟新房一样,这男人过日子离了女人就是不行。”
看着焕然一新的屋子,温平中心里暖暖的,连日来积在心头的阴霾渐散开来 ,让他对今后的日子有了更多的期许,那什么纤维化似乎也没那么可怕了。
中午,两家人外加特意从城里赶回的关鑫凑在一块儿吃了个团圆饭。
“古人说‘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今日种种譬如今日生。’平中哥,抽时间跟嫂子去镇里办一下复婚手续吧,今后的日子还长着呢,你就放宽心好好治病,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吃到高兴时候,关鑫举着酒杯站起来对温平中说。
“谢谢兄弟,谢谢哥和嫂子,我会听医生的话好好吃药、好好运动,不仅活过三五年,还要活过三五十年。”温平中跟关鑫和亲家两口子分别碰了碰杯子,最后转向了庞清,“我最该感谢的是你,谢谢你不计前嫌,在我最无助的时候没有放弃我,将我从绝望的泥潭里拉出来,让我有了更好地活下去的理由和信念,谢谢!”他的语气里带了几分哽咽。
“哎呀,爸,你就别煽情了,咱们为了今后的美好生活干杯吧。”志超站起来拍了拍温平中的肩膀,将手里的杯子高高举了起来。
“干杯!”大家的酒杯碰在了一起,发出清脆的声音。一切皆有望,一切皆可期,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