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推荐看《万箭穿心》,说是一部严重被低估的电影,推荐的人称主人公李宝莉的故事真实得让人揪心,几乎包括了生活中“作死”的典型, 是生活中千千万睁着眼睛跳入火坑的人生活的缩影。
影片从搬家开始,一个女人吆东喝西、跑出跑进,粗声大气地跟搬家公司砍价,一口一口“老子“(用武汉话说一点也不显突兀),看上去特别蛮横凶狠,这是武汉这个城市独有的能干泼辣的女人,她们在外打拼丝毫不输男人,在家也要说一不二,嘴上功夫绝不饶人。她们的温柔和良善,你需要站在更高的纬度才能识别和品评。
相比之下,武汉的丈夫大多畏手畏脚,在老婆面前,大部分更像是儿子不像是男人(当然有的男人是装,有的男人是真)。就象电影中的马学武,在李宝莉面前只有闭嘴赔小心的份儿,她劈手夺过丈夫手中的香烟,不留一丝情面;在饭桌上只顾自己说着出气高兴,哪管老公有没有面子,边上有没有外人;面对农村来的婆婆,根本懒得掩饰一脸的不高兴。你会觉得这个女人看上去真是又可气又可恨。
再看下去,你会发现她又有几份可亲可敬,什么“房子风水不好,万箭穿心”,老娘才不会信呢 ——婊子养的(武汉女人的口头禅),我绝对不会让家散掉——下岗了就去卖袜子,丈夫不回家了把儿子拉出来求情,老公婚外偷腥打电话报警,老公自杀了挑起扁担养家,儿子说断绝母子关系,在江边想了整整一夜,第二天挑着行李离开,因为想通了,觉得是自己没有给儿子一个完整的家庭。
她情商不高,不会悲秋伤春,只有一种强大而粗砺的心,不管遇到什么难题,只会像蛮牛闯进了瓷器店,横冲直撞用尽力气去面对,最后解决了问题,瓷器也碎了一地。她也不会悲悲切切伤神伤心,而只会不管不顾,一地鸡毛也好,一地碎片也罢,咬牙切齿骂骂咧咧,收拾战场打扫干净重新出发。
你可以说她是自己作死了自己,根本不值得同情。年轻时漂亮狡黠、任性骄横,得理不饶人,说起丈夫,一口一个“当年他跪着求我嫁给他,他一个乡下人……”, 面冷话硬,其实心里很在意却不会经营。对儿子是千般守护,从头到尾却只会一句“作业作完了吗?“好象只有不满不耐、催促担心,而不擅表达母亲的温柔爱怜。
其实遇到像建建那样的男人,就会懂得理解和欣赏,可是生活常常是这样,这样的女人偏偏就喜欢文弱的男人(女强男弱的家庭格局在武汉很常见)。
这种充满原始生命原力的女人,活得真实鲜活生猛顽强。不顾及脸面,不照顾情绪,在外做牛做马,在家呼风唤雨,这样通常会毁掉一个懦弱男人的尊严和自尊,比如马学武,当受到老婆报警和单位下岗的双重打击后,会选择跳水轻生,轻易撇下幼年的儿子和年迈的母亲。而李宝莉们只会面色阴沉地骂一句,婊子养的,然后拿起扁担挑起生活的艰辛。
她们可能是你身边卖茶叶蛋的妇女,可能是你小区里瞪着三轮车收破烂的人,她们衣衫不整,满口脏话,爱占便宜不受待见,爱管闲事嘴碎招人憎恨。她们永远不会明白,什么选择左右出路,性格决定命运,她们是自己睁着眼睛自愿跳入生活的火坑——
如果她知道,她坚守心理上的优越感,是导致她婚姻悲剧的主要原因,她也许会懂得至少在人前尊重一下男人;如果她知道,要挽回老公的心,不是去报警而是更理性更知道用脑筋,也许不至于让儿子成年后怨恨她逼死父亲,要赶她出门;如果她不是去卖力气挑扁担早出晚归养活儿子和奶奶,也许她不至于跟儿子全无沟通和交集而落到孤身一人……但是如果这样,就不是李宝莉她们了。
我们有些人或许正在成为这样的人,或许脱胎于这样的家庭。她们生活在社会的底层,带着宿命里的局限,拼尽所有的力气努力生存,用一份本能的憨和钝守护他们心中最珍视的东西,通常是孩子和家庭。唯独对她们自己全无怜惜,甚至都不花一点点时间在自己的感受上去琢磨和停顿,而只顾着不惜命地向前挪步前行。
孩子上了大学就好了,孩子结完婚就好了,孩子买完房子就好了,甚至孙子上完小学就好了……一个又一个的“火坑”,跳进去的时候不仅睁着眼睛,而且义无反顾、头也不回、大步流星。
唯愿她们能遇见她们生命中的“建建”,也许同样粗鄙嘴贱,至少可以相互扶持、彼此支撑,你别嫌弃我,我不挑剔你,即使跳不出生活的火坑,却可以少一点万箭穿心。
生活啊,谁不是一边与魔鬼共舞,一边与天使共情?你之火坑,彼之坦途,生活的路有千万条不同,相同的是那一份绝不低头认命的坚韧!
绝不低头认命的坚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