碌碌书 第三篇 涂弥

涂弥比花易洛早回国一年多。

她有着高挑的身材和立体的五官,兼具亚洲人和欧洲人的特征,是名副其实的混血儿。她是鄂温克族人,这是北方的一个少数民族,以放牧驯鹿的奇特习俗闻名于世。当然,涂弥家里早就不放牧了。鄂温克的凃氏,过去是涂格冬族,后来改了汉姓,才姓了涂。鄂温克人只有民族的语言,没有自己的文字,历史全靠口口相传。据说,涂弥的祖上是涂格冬族长,但也仅仅是据说。到了涂弥父母那一代,民族语言也不怎么会说了,剩下的只有故事而已。

说起涂弥家里的故事,也算颇具传奇色彩。她祖奶奶生活在黑龙江,上面有个年长不少的大哥,家里穷苦,两人相依为命。大哥受不了家园被人侵略,参加了索伦骑兵队,有次出去打仗之前,预感到自己命不久矣,就让正值花样年华的祖奶奶躲到一个邻居家。大哥这一去果然没能再回来,估计没少消灭敌人,引得日本人来报复寻仇,到处搜捕祖奶奶。邻居眼见难逃此劫,把自己刚会走路的小儿子塞给祖奶奶,让他们往大山里逃,自己就带着大儿子去找日本人诈降。没两天,被识破,父子双亡。

祖奶奶逃进深山老林,在无人区里迷了路,眼见两人都要不行了,幸而碰到了一只白色的驯鹿,驮着他们穿越了林海雪原,算是救了他们一命。祖奶奶带着邻居的小儿子四处流浪,辗转到了奉天,打些零工度日,后来嫁给了一个在满洲国做生意的苏联人。苏联人有些财富,对祖奶奶很好,没过两年,她给这苏联人生下了一个儿子,一头金毛,鼻梁老高,这就是涂弥的爷爷。又过了几年,苏联人被发现是个地下党,进了日本宪兵司令部以后就从此人间蒸发,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祖奶奶怕受牵连,赶忙变卖了私藏的家产,搬到平头百姓之间居住,从此低调做人,拼命养活邻居的儿子和自己的儿子,辛辛苦苦熬到了解放。

后来,苏联方面经过调查,追认祖奶奶的男人为烈士,烈士的后代可以去苏联留学进修,祖奶奶把这个机会让给了邻居的儿子。邻居的儿子前往莫斯科国立大学学习,毕业之后就留在了学校做研究工作。1960年,祖奶奶40岁,邻居的儿子和他的苏联未婚妻结了婚。消息传回沈阳,祖奶奶如释重负,便操办了自己儿子的婚事。两年后,涂弥的妈妈在莫斯科纷飞的大雪里出生了。又过了一年,涂弥的爸爸诞生在沈阳。再后来,涂弥的外公外婆带着涂弥的妈妈回到了中国,和涂弥的爷爷结下了儿女亲家。

三十年后,涂弥诞生在了她爸爸出生的那家医院。早先接生她爸爸的实习助产士,那时已经做了医院的院长。院长抱着刚出生的涂弥给她妈妈看,妈妈瞅了一眼,说:
“奇怪,怎么没遗传他爸的金头发和我的蓝眼睛呢?院长,我没生错吧?”

院长说:“老妹儿啊,苏联都解体了,还要那金头发蓝眼睛干啥呀。再说了,那孩子是你自个生的,还能错到哪儿呀?要不,我再给你塞回去从头生一回?”

妈妈眼中泛着幸福的泪花,说:“不必了,就这么地吧。再生一回,疼。”

幸运的是,长大之后,涂弥比她妈妈和外婆都俊俏得多。

涂弥的爸爸和妈妈都是党的好干部,工作兢兢业业,从小就要求涂弥知书达理,努力学习,希望她能继承家族传统,做个为人民服务的公务员。家里的老辈都见过大世面,反倒希望涂弥将来凭技术吃饭,好立于不败之地。高中毕业以后,父母送涂弥去了英国,学习新闻,希望她多接触一些不同的文化。研究生毕业事,涂弥拒绝了BBC的入职邀请,坐着飞机回到了北京。她决定和故乡保持适当的距离,用自己的双手创造属于自己的未来,而非一切都在家中长辈的安排下井井有条按部就班。

很快,她就凭借优秀的简历入职了近年来风生水起的融媒体公司PI集团。

一开始,涂弥只是出版事业部的一个普通职员。干了没几个月,业绩平平,她自己多少也有些灰心。可是人生就是充满机缘巧合,某天晚上加班整理文件到深夜,整层楼只剩下她一个人,她上洗手间时碰巧接了闺蜜的电话,于是开始向闺蜜吐槽工作的种种不顺心,说着说着就聊到了国内外企业文化的差异,说她的创新性思路如何如何得不到基层领导的重视,公司高层了解市场前线情况的渠道如何如何不畅通,说了整整一个小时才心满意足。一出女洗手间,涂弥就看见事业部总裁正站在洗手池边上一言不发地盯着她,也不知道在外面听了多久、听了多少,吓得她手都没洗,连忙落荒而逃。

第二天一上班,她接到调令,直接到总裁办报道,任总裁助理。这是距离总裁最近的职位,接触的都是事业部的最高商业决策,历来都是由经验丰富的储备高管来担任。对于涂弥来说,这哪儿是什么升职,这是坐着火箭直接上天了。

到新岗位没过多久,总裁就买了一大捧花向涂弥表白。总裁年方不惑,才华横溢,功成名就却一直单身,每根头发都散发着高级精英的超凡魅力。涂弥此时恍然大悟,琢磨了几天,勉强接受。此后,那些最隐秘最重要的工作,总裁全都交给涂弥来办。

大多数时候,涂弥完成的都并不好。总裁总是说:

“我不会因为你我之间的关系就对你网开一面。你做的不好,就应该受到批评。”

甜言蜜语和严厉批评成了涂弥人生的正反面。在笑容和眼泪的交织里,涂弥觉得自己经历着千锤百炼,正在飞速成长为事业部不可或缺的重要人物。以前部门的那些同事,见到她就像见到了哮天犬,总是满脸堆笑,卑躬屈膝;可她知道公司里的人在背后怎么议论她:无非是说她没有什么本事,上位靠的是不正当的手段尔尔。这也正常,凡人怎么可能理解她呢。虽说在PI集团这样的公司,大家都是名校海归,但大多数人还不是平平无奇,浑浑噩噩,有几个像她一样把一切付出给公司,不断撑起自己能力的天花板?这个世界上能够发现她进步空间的,唯总裁先生一人而已。

要说总裁哪里不好,确实也有一点,就是太忙。不是在出差,就是在出差的路上。即便是涂弥一周也见不了他几面。每当涂弥想要和他聊聊两人的将来时,总裁总是一脸倦容,斜靠在沙发上捏着鼻梁淡淡的说:

“我还以为你是最懂我的女人……”

涂弥一心疼,也就不说什么了,继续忠心耿耿的执行总裁布置的任务。除了明确的工作事项,总裁还给他安排了一些非量化的持续性任务,比如经常参加各种派对、沙龙。总裁说,北京是卧虎藏龙之地,真人往往都不露相。只有多熟悉高档社交环境,才能认识真正掌握资源的大佬。总裁说,人脉这种核心资源,交给别人不放心,哪怕是给大佬端茶倒水,都必须得用自己人。总裁说,这些年来几经惨遭背叛,对人早已无法坦诚。他的自己人,唯涂弥小姐一人而已。

每每说到此处,涂弥都感到一股暖流涌上心头,觉得总裁也有外人不知道的可怜之处,这份可怜似乎也就成了她应当背负的责任。自那以后,北京的各大庄园会所就时常出现涂弥的身影,游走在各路达官显贵能人异士之间,埋下了一颗又一颗等待开花结果的种子。再难种的花,种的多了,总有能长出来的。

恰如这个热的要在草坪上吹冷气的夜晚。

刚才帮灰裙女子挡了一下,那大半杯酒喝的有点急,这会儿酒劲上来,头晕晕的。涂弥正发愁怎么结束和面前王主任的对话,恰好戴总和花易洛贴了上来。她立刻起身冲戴总比划一下,示意他坐下和王主任谈。戴总是何许人也,立刻领会涂弥的意思,一屁股坐了下来,对花易洛说:
“易洛,你给王主任简单讲讲咱们易建的伟大愿景。”

花易洛对所谓王主任颇为不屑,此刻是相当的不情愿,冷冷的说道:“讲什么呀?你以前没有讲过吗?”

戴总说:“哎呀,讲是讲过,但是略显粗浅嘛。我的专业水平虽然也很高,但跟你一比,那还不是国贸三期瞅着中国尊——这山望着那山高。”

站在旁边吹冷气的涂弥“噗嗤”一声笑了,说道:“歇后语编的不错。”

王主任突然说:“花总,戴总让你讲讲,你不妨就讲上一讲。主持人小姐,你别走开,正好也一起听一听嘛。”

涂弥忙说:“我哪儿听得懂呀。”

戴总说:“听不懂没事儿,你就当是听意大利歌剧了。”

花易洛微微叹一口气,开始了他归国三天之内的第二次被迫营业。

“其实我们的易建想要做的事情非常简单,就是帮中国的广大农村旧貌换新颜。如果你去过欧洲、日本,你会发现那里的田园风光秀丽怡人,远比拥挤的城市更加美好,这与中国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我和老戴认为,问题出在了中国农村的建筑上。中国的传统农家小院,设计落伍,样式陈旧,建材粗劣,既不方便又不耐用。这也并非没有原因,中古农村面积广大,基础建设尚且修了这么多年,好的建筑资源没有条件下沉到农村里去。而易建app,将通过智能手机,将农村建筑根据功能需要进行模块化,农民不需要任何建筑学知识,就能轻松设计自己需要的房子,然后在线下单。我们将预制好的建筑模块配送直达施工地点,快速搭建。如此一来,不但可以提高农村建筑的质量,还能降低建筑成本,甚至可以统一农村建筑风格,使得自然村落的建筑观感得到极大的提升,获得堪比欧洲的田园风光。如此一来,中国将会发生一场惊天动地的变化。”

听着花易洛的讲解,涂弥对他们的项目并不感冒,倒是对这个人越来越感兴趣。一开始,他明显带着不情不愿的抵触情绪;可是没讲多久,他就逐渐进入了状态,越讲越起劲;到了后面,他情绪激昂,直至亢奋,似乎此刻正站在某所大学的讲台之上,痛斥着台下一众无知而懵懂的少年。这让涂弥想起了自己在英国时参加社团活动的青春岁月,那种万众瞩目的强烈心跳,不顾后果的率性而为,如今还在吗?她是否比一年多以前收拾行囊离开宿舍的时候更加迷茫、更加不知所措、更加畏惧前路呢?她是否已经找到了自己的方向,看到了山顶的灯光呢?

涂弥的思绪被掌声打断,戴总呱唧呱唧地鼓着掌,王主任则抿着嘴似笑非笑。花易洛结束了他的演讲,正在自顾自饮酒润喉。

“精彩。我虽然听不太懂你们在做的事业,但我能判断出来,这位花总绝对有成为网红演说家的潜质。”涂弥用力点着头说。

“那当然。他这张嘴可是我们公司最值钱的资产。”戴总兴奋的说。

花易洛说过瘾了,方才的郁闷随之一扫而光。听到涂弥的话,他便调笑道:
“要说做网红,我倒真觉得自己是匹千里马,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遇见伯乐。”

涂弥意味深长地一笑,打开手包,取出三张名片,递给面前三人。接过来一看,上面写着:

先锋国际传媒集团 出版事业部 总裁助理 涂弥

王主任的眼睛骨碌一转瞟向涂弥,眼神明显有了不同。戴总则问道:
“先锋国际?那不就是PI集团吗?纳斯达克上市的那家新兴独角兽,股票代码PIGU,我还买了几手呢。”

花易洛虽然不太关注这个领域,也听说过PI集团的大名,于是说道:“失敬,失敬。”

涂弥笑了笑,说:“何敬之有?只是平台好而已。我一个姑娘家,在哪儿不是人微言轻,任人宰割?还需要几位大佬多多提携才是真的。”

戴总笑道:“涂小姐,既然你是做媒体的,那你说说看:我们花总这匹千里马,今晚算是遇见了伯乐呢,还是遇见了骑手?”

说完,戴总大笑起来。连王主任的嘴都咧到了耳朵根。

涂弥脸上一红,旋即大方的说:“那就要看我们俩对彼此的了解深入到什么程度了。不如这样,我和花总聊一聊C位出道的事,你们继续聊盖房子的事吧。”

大家欣然认同。涂弥和花易洛端着各自的空杯,离开了长桌旁。戴总把椅子朝王主任的方向拉进了一些,两人的交谈声越来越轻,很快被周遭的喧嚣所淹没。

涂弥领着花易洛走进风格奇特的大房子里,七拐八拐,在不知道通往何处的长廊里找到了一张孤零零的长椅,两头是两颗栽在窑变钧瓷大花盆里的美洲巨柱仙人掌,比人还高出半头来。两人坐在尖刺之间的的长椅上,空间稍微有些局促,只得靠的近一些。

涂弥找到这个闹中取静的地方,自有她的的考量。要说花易洛介绍的易建app,她听不太明白,也不太关心中国农村的风貌问题,毕竟她的未来属于北京上海这样的大都市。但是她肩负着为总裁先生搭建人脉、网罗资源的重任,她可不打算放过任何潜在的机会。现代社会讲究的是资源运用,有价值的人只分三种:第一种人拥有资源,第二种人善于调配资源,第三种人本身就是资源。听完刚才花易洛的演讲,她隐约觉得,此人身上有不少价值可以发掘,只是还不确定属于哪一种。

花易洛也对涂弥有所诉求。在欧洲,他经常交往历史悠久的贵族名门,那些隐藏在高贵面容之下的重重心机,他一眼就能看个八九不离十,涂弥来参加这个酒会的真实目的,他大概也能猜出几分。对此,他并不反感,反而正合他意。出国之前,他已经主动放弃了在国内的一切人际关系。现在回国,他就像是一个初来乍到的老外,必须尽快伸展社交根脉,如此才能在关系至上的中国社会里站稳脚跟,屹立不倒。

想到这里,花易洛率先开口说道:“涂小姐真是不可多得人才,用半杯酒就阻止了一场冲突,挽救了整个夜晚。”

涂弥礼貌的笑了笑,说:“花总太抬举我了,能用酒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叫我涂弥就行,别见外。”

花易洛说:“真不见外的话,你就别端着了。这里也没有别人,你可以放松下来休息休息。”

涂弥有些惊讶,随即整个人软了下来,把空杯往旁边的钧瓷花盆里一放,弯下腰揉起自己的小腿肚。

“花总好像能猜透我的心思一样。”涂弥笑道:“你才是真正的人才呀。”

花易洛也笑了起来,问道:“你这名字是谁起的?涂这个姓可不常见呀。”

涂弥点点头说:“我是鄂温克族,涂格冬氏,后来改了汉姓,就姓涂。花这个姓也不怎么常见呀。”

花易洛说:“花木兰,花无缺,小李广花荣,不都是我们花家的名人吗?”

涂弥点点头,说:“还真是。你们那个app的名字也有意思,叫易建,是不是和你的名字有关系?”

花易洛说:“那倒没有,易建的名字源自于日本特有的民居形式——一户建。我曾在日本留学,那时就觉得一户建很适合中国农村,所以化用了一户建这个名称。”

说着,花易洛掏出手机,打开一个网页,正是易建app的官方网站。涂弥一看,只见网页顶部有个logo,却和建筑没有任何关系,而是三只并排站立的小鸟,脚下横着一道直线条。

涂弥一乐,问道:“易建不是和盖房子有关的软件么?为什么logo是站在电线上的三只小鸟?”

花易洛说:“这是我按照老戴的创意亲手设计的。他说,我们的app意义深远,影响重大,可以说是一箭三雕,所以那三只鸟其实是三只雕。下面那条横线也不是电线,而是一支箭。”

涂弥“哈哈哈哈”大笑起来,嘟囔道:“原来是三只沙雕……”

花易洛接着说:“你别笑,这三只雕也有讲究。左边那只尾巴长的代表老戴,右边这只眼睛大的代表我。”

涂弥笑着问:“那中间这只毛比较少的呢?”

“是用户。”花易洛说。

涂弥笑的脸上红扑扑的,像个苹果。笑罢,她正色道:“你们找那个主任有什么事?我看他也不像个大领导呀。”

花易洛说:“他算什么大领导,我基……咳咳……我见过的大人物多了,做大事的人才不是那副模样。可是,县官不如现管。我们公司有笔订单,审批流程的最后一个章,得找他盖。”

“他不给盖?”

“老戴说,有点困难。”

涂弥冲花易洛挤挤眼,说:“你得有所表示,投其所好。中国太大了,有的是敢于迎难而上的官员。”

花易洛面露不悦之色:“那叫迎难而上吗?那叫以身试法。”脸色一变又说道:“我们也试过了,老戴说他油盐不进。礼也不收,事情也不给办,就这么吊着。”

涂弥意味深长的笑了笑,说:“虽然咱们今天刚认识,但我觉得咱们挺有缘分。如果你信得过我,可以给我讲讲细节。说不定我能帮你搞定他呢。上帝创造出男人和女人两种性别,那是有道理的。”

花易洛问:“你信上帝?哪个教的上帝?”

涂弥说:“还在试信期,没有最终决定,不分教。”

花易洛说:“那倒正常,大多数人试一辈子也决定不了。我们要找王主任谈的事情没有半点见不得人的地方,跟谁都可以公开透明地讲。如果你真能帮我们说服王主任把章盖了,我现在就可保证,定有重谢。”

涂弥冲着花易洛伸出了手,说:“成交。”

花易洛轻轻握住涂弥的手,那只手柔弱无骨,滑若凝脂。他也说:“成交。”

两人在长椅上把细节一聊,搞定王主任的事,抱着不试白不试的态度,就拜托给了涂弥。

酒过数巡,时至午夜,外面的欢声笑语逐渐减少,客人们三三两两乘车离去,或是五五六六结伴前往庄园的高档客房休息。戴总打电话叫阿强开车送王主任回家。王主任则打电话问涂小姐何去何从,涂小姐说正要打车。王主任说,打什么车,顺路就送了。于是,王主任和涂小姐坐在奔驰后排离开了庄园。叫Kevin的小哥按涂弥的吩咐给戴总和花易洛两人叫了网约车。车再次经过花园迷宫时,音乐声仍在黑暗中飘荡。花易洛留心观察了一下,发现那是路边柱子上的音箱放出来的,就和大型超市门口停车场上的那种音箱一模一样。

到住处时,东方既白。看到涂弥给他发来的微信,说已经到家,与王主任在车上相谈甚欢,花易洛才放下心来,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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