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百年来,食物就这样随着人们的脚步,不停迁徙,不断流变,无论脚步走多远,在人的脑海中,只有故乡的味道熟悉而顽固,他就像一个味觉定位系统,一头锁定了千里之外的异地,一头则永远牵绊着记忆深处的故乡。______摘自舌尖上的中国。
我的家乡在西北六盘山脚下的小村,得益于巍峨的山脉呵护,这里的冬天虽然也天寒地冻,大雪纷飞却少了塞外的狂风肆虐。而且清凉无夏,就算在盛夏最热的大中午,只要在有阴凉的地方,也不会感觉热的,是天然的避暑圣地。
多年来我在外求学,工作,结婚,生子,落户。由于一些原因连身份证号码也更变了。这些年我回家的时间少之又少。但每次想起家乡,想起那个土块泥巴的家,想起每到傍晚家家厨房烟囱升起的袅袅炊烟和村头还呼儿唤女的叫声,我的眼眶总是含着泪水。
童年的回忆总是少不了吃的,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地处偏僻山区的家乡更是缺衣少食。过年是我们多么期盼的节日,可以穿新衣,吃平时根本吃不到的美食。
家乡的年是从一头猪开始的。那时候一头猪不仅是年夜的美味,更是全家最主要的经济来源,我们的学费,新衣服,家里的年货都指望着这头猪呢。每天放学归来的路上我都会去田野撸一袋嫩绿的苜蓿叶子,回家便迫不及待丢给猪圈的猪吃。看着狼吞虎咽的猪仔,我的心里也美滋滋的幻想着新衣和肉片。
一进腊月,村里就开始忙活起来。村头的空地上垒起了临时的土灶,装上了大铁锅。旁边也搭起了杀猪的木架和案板。大家会排好杀猪的顺序,轮到谁家了大家就相帮着逮猪,捆绑好拖到村头,猪挣扎嚎叫着在雪地上留下长长的拖痕。每次到我家的时候奶奶会惦着小脚跑前跑后,张罗着给猪吃顿好的。杀完猪的人家都会用猪脖肉,白菜,粉条,猪血炖一大锅菜招待帮忙的人。家里坐不下,大家就端着碗就着雪白的大馒头,蹲在院子里的雪堆旁边边聊天边吃。
杀好的猪老爸会用刀剁下猪头,猪脚,身体砍成两半。一半拉到街上卖掉,换来钱备年货。剩下的妈妈会精心计算着用起来,后腿肉留着包饺子,五花肉切丁做臊子,排骨留着年夜用,心肝内脏清洗干净卤煮好留着客人来了做下酒菜。
接下来就是收拾猪头、猪蹄,老爸会把家里的火炉搬到院子里,把炉火捅的红旺旺的。把火钳放到炉火里烧热,烫掉猪头,猪蹄的毛。然后悬挂在房梁上准备做猪头肉和炖猪蹄。我们孩子最喜欢乘大人不注意拿着烧红的火钳往雪堆里捅,听见雪堆遇见火嗞嗞响的声音,大人会赶快跑来赶走我们。
晚上老爸会从房梁上拿下冻的硬梆梆的猪肉放在火炉边的案板上,等稍微软一点的时候妈就开始切臊子了。我最喜欢看老妈切肉了,蹲在边上可以看一宿。大块切小块,小块再切片,一片片红白相间的肉片在妈妈的刀下翻飞,一会会就变成了一大盆肉丁。第二天天一亮妈妈就开始生火炒臊子。臊子是我们那里春节必不可少的东西,家里来了客人少不了一碗热气腾腾的臊子面。老家人炒臊子不会放太多调味,就撒很多盐便于存放。炒好的臊子装在瓦盆里,用猪油封好口,可以一直吃饭麦黄六月。炒好了妈妈会给我们一人舀一铁勺,就着半个馒头,我们姐弟三个吃的满嘴流油。后来我自己尝试着炒过无数次臊子,但永远也炒不出记忆中那个滋味。或许让我念念不忘的不仅仅是臊子的味道,更是对不可追回过去生活的留恋。
炒完臊子就要炼猪油了,先把猪油切小块,放大铁锅熬煮,到最后变成一锅热油。用铁网捞出油渣,猪油装盆冷却后就是洁白的猪油膏了,炒青菜时候放点就有了肉的香味,还可以做香酥的猪油饼。猪油渣用小瓦罐盛起来,擦点萝卜丝放一把猪油渣做一锅香喷喷的酸汤搅团。
接下来就要准备煎油饼了,发好的面做成圆形的小饼,中间戳个洞,丢到热油锅里炸到两面金黄就可以了。巧手的媳妇们还会用灵巧的双手做出各种花样的小饼。
记忆中春节那几天老家总是飘雪,一会功夫屋顶就白了。各家各户的贴上了新窗花,新对联,院子里弥漫着迷人的各种食材的香味,穿着新衣的孩子们到处跑来跑去玩。我会花很长时间在院子里的桃树和杏树光秃秃的枝丫上挂满五颜六色的彩纸,在皑皑白雪的映衬下分外喜人。邻居们见面会互相问句,油饼煎了吗?村里时不时会响起一两声鞭炮声,大年夜就要来了。